竹心调整了姿势,给枫儿让了个位置:“没什么,就是看戏说前朝皇帝的话本,好好的嫡长子不要,非要扶一个废物上位,结果这个废物还被发现身世有问题,最后被赶下了皇位,还是皇后的儿子登基,天下才稍微稳定。”
“娘为什么笑呀?人都是偏心的,皇帝也是人,不是很正常吗?”枫儿无法理解,睁大眼睛望着娘亲。
“你还小,等你长大就会明白了。”竹心也不想详细解释,转头又对支离道,“快坐快坐,和我说说看,那边情况如何了?”
支离不想坐,但看到燕儿送了茶点过来,只能乖乖坐下:“竹心姐,荣三爷将宁王的头送到了皇帝面前,还拿出了宁王和太子勾结谋害福王的证据,陛下气晕了,又被德妃娘娘命人扎针醒了,还请陛下做决定。”
竹心愣住:“这么有趣吗?德妃娘娘还真勇啊,不过其他人不说什么吗?”
“还能说什么呀,宁王背叛大楚,和西突狼狈为奸的事情早已经传遍天下,不说物证,人证都有几十上百人,荣家这次应该是保住了,不过陛下还是太偏心,居然没有责怪太子,反而替太子辩驳,说他是受了宁王的蛊惑,这是打定主意要一个死人背锅,不过作为补偿,福王也拿到了兵符,只是这块兵符有问题,淑妃在陛下醒来后就被关进了大狱,这会儿怕是死也不会说出兵符的下落。”
支离说到这里,一点都想不明白:“你说说这块兵符有问题,就不能换一块吗?非要福王去审问淑妃,寻找兵符的下落,我真是不想说了,不过咱们将军倒是开了口,兵符不重要,替福王请旨,加封为上将军,有将军作保,福王殿下日后也不用担心太子了。”
想到梁沐祈居然公然站队,还站在皇帝对面,竹心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出来的时候,皇帝是不是不舒?说要休息?”
“对啊,走了好多人呢,太子和福王都没能留下,陛下只留了将军和宰相,哦,还有褚御医和德妃娘娘。”支离立刻回道。
“看来皇帝真的不行了。”竹心看了眼燕儿,给她使了个眼色。
燕儿心领神会,悄悄退下,往皇帝寝宫赶去。
拿出德妃娘娘的腰牌, 她被顺利放行。
刚刚走近,燕儿听见德妃的笑声:“陛下的脸怎么红了?臣妾都告诉你了呀,真正的太子早就死了,你怎么不信呢!岳姐姐和陛下的儿子,岂会是这种草包?陛下也好,姐姐也好,都是聪明人,偏生姐姐没了孩子,只能将姐姐那个庶出弟弟的儿子抱过来,至少也是岳家的血脉。”
皇帝气得胸膛起伏不定,陆宰相转头叫了人,很快一位胖墩农妇出现在眼前,饿了几天,五官愈发凌厉,上半张脸像极了太子。
看到这个女人,皇帝一口黑血吐出来,德妃不依不饶:“陛下可瞧清楚了?这位可是陛下宝贝儿子的生母,若非她趁着岳姐姐那个庶弟落难,这个孩子还不一定能活下来呢?毕竟岳姐姐庶弟的一家人,都死在了陛下手里。”
“你……你这个……毒妇!”皇帝喷出一口黑血, “她不可能这么做的,不可能!绝不可能!”
德妃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为什么不可能?镇国大将军的毒,岳姐姐纵使不喜欢那个庶出的弟弟,岳家也从来没有让他认祖归宗的意思,偏生陛下不肯放过岳家,亲弟弟死在了战场,亲舅舅们也死在了战场,镇国大将军也一直在庭州,直到病逝。姐姐她一直以为是贵妃和淑妃动的手,但陛下从来不喜欢蠢人,岳姐姐自然是聪明人,又岂会毫无察觉,陛下,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太子我会好好看着他登基的,至少被天下人唾弃,看着他将你的一世英名败光。”
死死盯着德妃一口气没能提上来,两腿一蹬,骤然间没了气息。
梁沐祈紧紧盯着陆宰相和德妃:“你们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这还是齐良娣的功劳,她太聪明,太厉害,太子真正的生母也是她命人圈养起来,以待日后有大用呢。”德妃转身,“倒是你,梁沐祈,居然也知道这件事?”
陆宰相拢了拢袖子:“现在都是自己人,娘娘如今大仇得报,可要遵守约定,太子这个人心胸狭窄,很容易上钩。”
德妃侧目看向进来的燕儿:“你家主子这就猜到了?看来我送去的话本,她看进去了嘛,这么聪明的人,还真和齐氏说的一样,实在暴殄天物。”
“娘娘,主子派奴婢前来,是为了给一个提议,陛下暴毙,太子手里有兵符,他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为了百姓着想,娘娘还是推辞丧期的好,若是需要人手,主子这边有人能易容,也有人能模仿陛下的字迹,定能万无一失。”燕儿垂着头,恭恭敬敬的说完,等待着德妃的回应。
良久,德妃叹道:“按照她说的办吧,我也只是个人恩怨,并不想波及无辜。大战刚过,百姓正需要休养生息,的确不合适再起战事。”
陆宰相长松一口气,梁沐祈微微皱眉,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有了决定,事情办起来也快,重点不是易容,重点是没有破绽的字迹。
傍晚时分,梅心母子被请进宫里,她正忐忑着,看到德妃和竹心说笑,枫儿在一旁玩玩具,便推了下张平安:“带弟弟出去玩。”
“平安哥哥。”枫儿很高兴,看了眼娘亲,得到了首肯,才拉着张平安出去。
走远后,他压低声音说:“德妃娘娘脾气不好,咱们不要过去给我娘和你娘惹麻烦。”
张平安沉默半晌:“好。”
他回头看了眼来处,便带着枫儿去折了几根枯枝,在沙土里练字。
屋里,梅心听到竹心的请求,直接怔住:“我,我来仿陛下的笔迹?这,这合适吗?”
德妃很了解梅心,似笑非笑道:“你从前什么事没做过,如今不过是叫你帮福王殿下一把,不愿意了?这可是破天的富贵洒下来,你若能接住,对你而言,对张为之而言,甚至你这个宝贝儿子而言,都是享不尽的。”
“娘娘别吓唬她,这到底是诛九族的重罪,万一被人拿住把柄,也是个问题。”竹心劝了两句,转头又对梅心道,“你别担心,这件事我们是有安排的。”
一个多时辰后,梅心从屋里出来,看到张平安已经候在门口,紧紧握住了他的手,然后蹲下来:“平安,你先回去,等会我就安排人送你去你爹身边,娘有点事,怕是顾及不到你。”
张平安紧张问道:“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和我说,我帮你一起想办法,要是不行的话,咱们一块去爹身边,我不能丢下娘。”
“不行!娘走不了!你必须走!”梅心压低声音凑到儿子耳边,“你先过去,枫儿他们仨过不了多久就会去的。”
“那,那娘一定要保重。”张平安也跟着害怕起来。
送走儿子后,德妃走出来,站在梅心身边,望着院子里的梅花问:“张夫人还真是心疼这个孩子,难道没想过自己再生一个?”
梅心平静道:“有平安就很好了,我也不再奢求别的。”
德妃着头看向她,眉眼弯弯道:“那你还真是大方,我若是你,直接生米煮成熟饭,去父留子。”
“那娘娘为何不这么做?”梅心迎上她审视的目光,不再有丝毫惧怕。
“谁说我没有做,只不过事到临头,觉得不值得罢了,没什么意思。”德妃说得模棱两可,不再多言,带着自己人离开了史馆。
不知道过了多久,竹心走出来:“你万事小心,宫里不安全,我过几天就要去宫外,顺便查查洛王到底去了哪。”
梅心不解的看着她:“你既然不怀疑德妃,为何又要帮她?”
“不是帮她,是帮梁沐祈,他得收拢一下京城的势力,到时候将才能危机闷死了皇宫里,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德妃想干什么,太子既然是岳家的血脉,她为何不提前告诉皇帝,绕这么一大圈。”竹心也不理解。
入夜之后,皇宫愈发寂寥,竹心倒是没有再做噩梦,只是还睡不着,总觉得要出事。
起床换了衣裳,又自个儿提了灯,去找了兰心,发现她也不在。
正疑惑着,竹心听到外面传来兰心的声音:“国公爷真要这么办,还是自己和竹心说,她都能跟去西突,还怕京城这点事。”
紧接着就是梁沐祈的声音:“正因为我说没用,才来找你的,她最听你的话,小九和小十奔波了这么久,真的不合适再奔波。”
吱呀,房门打开,竹心出现在两人面前,很直接道:“我不觉得德妃会惹出大问题,她到底还是有底线的,小九和小十的确不合适再赶路,那送去鹿山便是。”
梁沐祈望着她的眼睛问:“那你呢?”
“我留在京城,既然没有孩子的桎梏,自然尽快帮福王和戚辛,我反而觉得太子手里的兵符才是大问题,淮阳王管理的那支队伍,不是淑妃手里这支兵,他们一直在剿匪,缉拿通缉犯,不好对付。”竹心转身请二人进来。
兰心也很直接:“你不该将梅心拉进来的,平安这孩子才上路,便遇到了几次围追堵截,不过很意外的是,居然都是太子的人马。”
“梁将军怎么看?”竹心看向梁沐祈,“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德妃不出手?只有太子出手?”
梁沐祈回道:“因为她不会对小孩子动手,从一开始到现在,她从来没有再对小孩动过手。”
竹心点头:“你们既然都知道,还担心小九和小十吗?要防备的人,除了太子,其实就是太子妃。”
兰心还想劝,竹心起身:“兰心姐好好休息,我陪梁将军去看看淑妃,我觉得德妃的目的,还要从淑妃身上挖出来,她们在宫里这么多年,抬头不见低头见,肯定知道些什么。”
梁沐祈摆手,兰心便留了下来,目送他们远去。
离开史馆后,两人走在冗长的宫道上,竹心看着前方的巡逻禁军,大半都是梁家军的人,心里也有底气:“我办事心里肯定是有成算的,淑妃肯定隐瞒了什么,文彬和张为之之前给我送了信,提到了江南那边的客商,并没有去西突,反而滞留在庭州,奔着利益来的商人,不去西突赚钱,反而留在庭州,这个问题很严重啊。”
“费遗已经到了庭州,半个月应该会有消息。”梁沐祈自然也知道庭州那边的问题。
到了天牢门口,竹心停下来:“淑妃在庭州留了后手,这是她还能活到今天的条件,是太子还是太子妃?”
“不知道。”梁沐祈说的是实话,“淑妃在德妃眼里是废棋,但在太子夫妇眼里,还有大用,他们一直盯着凉州郡王府在,表姐那边不想闹大,一直在忍着。”
竹心转身:“先去看看淑妃再说。”
见到淑妃时,竹心哪怕已经有所准备,还是被吓了一跳。
淑妃居然被做成了人彘,这是前朝的酷刑,到了本朝,已经被废止。
听到竹心的声音,坛子里的人激动发出“嗬嗬”的声音。
“我是沈竹心,你别激动,我说一句话,若是对的,你和发一声,若是错的,你就发两声,要是有对有错,你就张张嘴。”竹心走过去,安抚了她几句。
浓烈的腥臭味扑鼻而来,坛子里的污血还没有清理干净,显然已经开始腐烂。
臭味中又夹杂着药味,其中人参的气味最为浓烈,看来是用人参吊着性命。
竹心强忍着不适问她:“你在庭州安插了人?”
“嗬嗬。”
“你手里有德妃的把柄?”
“嗬。”
沉默良久,竹心看向梁沐祈,他也走了过来,问了一句:“洛王是不是死了?”
这次淑妃保持沉默,竹心眉头微皱:“洛王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