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瑾侧头朝他看了看,从身上拿了几锭碎银放在他的手中:“帮忙将他俩埋了。”
姬言州拿着银子的手不停地哆嗦,“你,你,你竟敢当街杀人虐尸。”
“要不,你去报官?”周少瑾收了鞭子,一跃上了马车。
姬言州拼命摇头:“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姑娘为民除害,我,我岂能做出那等不仁不义的事。”
周少瑾向他一抱拳:“多谢。”
刚要挥鞭离开,姬言州上前拉住了马缰。
“怎么了?还有事?”
姬言州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半天方鼓起勇气道:“姑娘,能不能再多给几两银子。”
周少瑾一愣,竟然是嫌钱少。
看他斯斯文文,一身长衫,世家出身, 不像是会讹人的。
姬言州忙解释道:“我不是趁火打劫, 实在是弟弟妹妹病了,没有银子给他们看病,所以——”
“你弟弟妹妹呢?”
“在前面的武圣庙,我刚才出来是给他们找吃的。”
周少瑾朝着吓软了的青黛看了一眼。
青黛摇摇头,捂着自己的荷包:“没有银子。”
“我没有钱,不过可以给你弟弟妹妹看病,明天一早去找你。你先帮我把他们处理了。”周少瑾说完挥动马鞭,驾车离开。
姬言州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依然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如此冷静、冷漠、冷血,手起手落,两条人命,没有丝毫犹豫。
他怕节外生枝,自己找了一个破席将两人的尸首捆绑在一起,如拖死猪一般,将他们拖到了城西一个流民聚集的地方。
那里死了好多人,多他两个,也不会有人注意。
侥幸逃的一命的劫匪姓娄,在花丐手下排名十二,都叫他娄十二。
他一溜烟跑出了二里地,气喘吁吁的瘫倒在了墙角。
想想刚才丢了性命的两个兄弟,心里不是味。
觉得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若没有宋家找他们的话,他们怎么会有今日之灾。
想到这里,他踉跄着站起身,气冲冲的到了将军府的大门外。
此时,已是亥时末刻,宋家的人早已睡了。
“宋承风,出来!”
大半夜,宋家的大门被他砸的震天响。
前院的人都被惊醒了。
以为是糟了强盗。
宋承风披了衣服出来,听着门外的声音有些耳熟,忙命人掌灯开门。
娄十二闯进门,见到宋承风,上前就要打他:“你还我兄弟的命来。”
慌得的宋承风忙躲到了一名长随的身后,他身前的长随被娄十二一脚踢飞了。
“十二爷,有话就说,怎么见面就动手啊?”宋承风不明所以,被他的举动吓坏了,一面躲一面试图跟他讲道理。
娄十二一言不发,像疯了一样,怒眼圆睁的追着他打,幸好宋家人多,护院纷纷将他围住,虽然武艺不如他,可胜在人多势众。
不多时,就将他摁在了地上。
“轻点轻点,别伤了十二爷。”宋承风见他被制服了,一脸纳闷的问道:“十二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娄十二一通乱打,只为出气,此时早已没了力气,听了宋承风的话之后,嚎啕大哭:“你不是说那女人手无缚鸡之力吗?你不是说这是一个美差事吗?狗屁!那女人阴险、狡诈,出手就要人命啊。我六哥和七哥都死在了那女人手上……”
“什么,她杀了你的六哥七哥?她敢杀人?”宋承风以为自己听错了。
“马鞭,一勒!”娄十二空手表演了一下周少瑾杀人的过程,回想起来,他这个混迹江湖的人,依然觉得胆寒,“没有丝毫迟疑,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她竟然连你们也敢动,她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宋承林连连摇头,“她真的是周少瑾吗?你没有认错?”
“怎么会认错,从她一出国公府的大门,我们就开始跟着她了,怎么可能认错?”娄十二说完此话之后,想起了周少瑾 跟他说的话,“我来是告诉你一句话,周少瑾让我转告的,她说这笔账她记到宋家的头上了,早晚要报。”
“她是这么说的?”宋承风怒极而笑,“好,好,好,这是明着跟我们叫板了,那我们就走着瞧。”
“你们宋家跟她之间有什么仇我不管,可是我的两个哥哥因你们而死,可不是五十两银子能打发的。”
宋承风不敢得罪娄十二,好话说尽,又许了五百两银子,才将娄十二劝走。
回想这件事,忽然觉得以前他们好像将周少瑾想的太简单了。
一直以来,他忽略了一件事,她们周家师出林家。
林家在大寒是什么样的存在?
林如南不过是林家幼女,被打入贱籍,还让太子日日悬心。
宋承风忽然觉得周少瑾的事情,越发棘手了。
在他寝食难安的时候,周少瑾称病闭门谢客了。
既然是病了,自然是不能给晋国公府的老夫人配药了。
所以第二天,晋国公府没有收到周府送来的丸药。
而周少瑾悄悄换了男装,带了青黛来至城西武圣庙门前。
武圣庙内外,横七竖八躺了很多面黄肌瘦的流民。
有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八成已经饿死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流民,朝廷不管管吗?”青黛见此情景吓得紧紧跟在周少瑾的身后,就怕窜出个流民,抢她手里的药箱。
“城里已是如此,城外怕早成人间炼狱。”
一向悲喜不显的周少瑾,此时满眼悲戚。
周少瑾进门的时候,姬言州正在给一个小姑娘和一个小男孩分吃的。
周围躺满了饿的有气无力的老弱病残,还有未及时清理的尸体。
幸好是冬天,不然这里定然臭气熏天,蚊蝇满天飞。
两个孩子身上盖着一件脏兮兮的斗篷,小脸潮红,应该是在发烧。
她举步进门,姬言州也恰好回头。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寒若冰霜,一个惊慌失措。
周少瑾来到孩子的跟前,脸上微微一笑:“让我握一下你们的小手腕好不好?有奖励哦。”
一听说有奖励,两个孩子都纷纷将自己的小手从斗篷地下伸了出来。
周少瑾一手一个给他们搭脉。
“只是冻着了,没有什么事。”她说着拿出了一盒膏药,“这个敷在神阙穴,一日换一次,两三日就好了。”
说完,她放在了姬言州的手中。
姬言州伸出双手接了。
周少瑾接着又拿出了两盒米糕,一个小孩一盒:“现在就吃了。”
这两盒米糕拿出来的人的时候,周围无数双眼睛朝着这边望了过来。
周少瑾今天来是应约而来,只为救眼前的这两个孩子。
其他的人,暂时管不了。
两个孩子看着哥哥不敢接。
姬言州一脸感激,拱手就要下跪谢恩。
周少瑾伸手拖着他的手臂,将他拉了起来,从药箱中拿出了一个欠条:“诊费、药费,加这两盒米糕共计三两银子,我不算讹你吧。给不了现银,签借据也可以,画押吧。”
说完她一手拖着印台,一手举着借据到了姬言州的跟前。
姬言州二话没说,按下了手印。
小男孩见状拿起米糕对妹妹道:“吃吧,反正兄长以后会给银子的,我们也不算占别人的便宜。”
两个小孩顿时大快朵颐起来。
周少瑾脸上似有若无的一笑,将药箱合上递给青黛,转身出门。
姬言州追到门口,单膝跪地:“恩人,姬言州自幼习武,日后若有差遣,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寄言州上水,他日定西还,我知道你是姬尧的儿子。”周少瑾驻足,神情凄然回头道:“居无何,吾带尔等回家。”
这句话她是对姬言州说的, 也是对在场所有人说的。
说完,她大踏步离去。
青黛小跑着跟在周少瑾的后面。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这个主子,绝不是以前的主子。
以前的主子虽然好性,对她也很好,可是从来不像现在的主子一样,做的都是常人不敢做的事情。
心里好像装着好多东西。
她正想着,没注意前面的周少瑾停住了脚步,猝不及防撞在了她的后背上。
“主子,奴婢错了。”
青黛说完此话一抬头,看到一辆晋国公府的马车在前面的茶馆门前停下。
晋国公从车上走了下来。
从茶馆里迎出了一个江湖打扮的人。
晋国公四下看了看,跟着进了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