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柏凝眉,看着他一张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他不知是否睡着了,眉头拧着,像是在忍受着痛苦。
安柏闭上眼,眉间是心疼和无奈,输液室的空调微凉,安柏脱下她的外套,盖在他的身上。
她整理着衣角,尽量盖得严实点,一抬头,发现那双黑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似乎是疼痛所致,此时他的双目中,并没有像往日那般流光溢彩,这样的他,似乎更加沉稳无言,多了一丝病态的破碎之感。
“小朋友,你怎么在这里。”他的嗓音这时有些沙哑,语气里透着虚弱。
“凑巧,你什么情况?”
“老毛病了。”江凯旋一副无谓的表情,“肠胃炎。”
安柏看他难受或许不愿说话,便在一旁的椅子坐下,无聊地翻着衬衫上的荷叶边。
“小朋友。”
“啊?”安柏猝不及防的抬起头来。正视着他的眼睛。
江凯旋思虑再三,终于问出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啊?”江凯旋停顿一下,补充道,“也许是很久之前?”
安柏被问得有些懵,她该怎么回答啊?她们的确之前见过啊,但是要怎么说?安柏去看他的眼睛,好像真的是疑惑的样子。
“你为什么这么问?”安柏用手支着脑袋,凑近了脸问他。
一秒。。
两秒。。。
江凯旋无言,只是看着她。
三秒。。。
在安柏马上就要等不及的时候,听到江凯旋无奈而悲伤的叹息。
“你压到我的输液管了。”
安柏触电一般弹开,这才看见江凯旋手背上的管子里在回血,红色的一截。
“对......对不起哈。”安柏尴尬地笑笑。
“你怎么还不走?”
“啊?”
“你来医院......不是来看病的吧?”
“昂,我不看病。”安柏眼睛一转,“你昨晚上还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我的朋友难受,我总不能留他一个人孤零零在医院挂水。”安柏瘪瘪嘴摊手。
朋友。朋友。朋友......江凯旋咀嚼着这两个字。
夜深了,安柏靠在椅背上睡着,江凯旋一肚子的不解,都凝在了他微蹩的眉中。
良久,自嘲地笑起来。
什么朋友。
小朋友吗,都喜欢新鲜的东西。可能只是玩玩而已。
再不济,可能是为了他艺人的这个噱头。
从她的气质,江凯旋可以看出来,她出身不凡,家教良好。
富人家的姑娘......大多都比较爱玩。
“小朋友,醒醒。”安柏梦中听见江凯旋的声音,努力睁开眼,他的一张俊脸在眼前无限放大。瞬间清醒。
“不好意思了小朋友。”江凯旋抬手看看表,“你只睡了两个小时不到,可是我得走了。”
他走了,就算她愿意待在这里,也得告个别。
再有半个小时天就亮了,医院的人群也会活跃起来,他的身份就不适宜待在这里。
“那......走吧。”安柏站起身来揉揉脑袋。
“那个......你好些了吗。”
“嗯?......嗯。我没事了。”江凯旋问她,“你要回家吗?”
“我......”安柏没打算接下来行程,摇摇头。
“你不吃点东西吗?”
“我就不......”
“胃病不能不吃早饭的。”安柏知道,这个点不该吃早饭,因为江凯旋身份敏感。
安柏眼里闪着灵动的光,拉起他的衣袖:“带你去个地方。”
安柏带着江凯旋穿街过巷,终于在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站在了一家早餐店门口。
这家点的店门紧闭,很明显还没有开门。
天还没有完全亮,此刻店门前悬着一盏暖黄的灯光
安柏趴在店门口,敲了敲门,接着有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打开门,看到安柏的一瞬间,面上露出惊喜的表情,似乎激动得有些手足无措,安柏咧嘴笑了,拥抱住那位阿姨,良久两人才放开。
那阿姨这才把目光转向了江凯旋,江凯旋看到,那阿姨的目光清澈,有着这个年纪少有的纯真。
江凯旋被阿姨亮盈盈的目光感染,回以一个温暖谦和的眼神,礼貌地笑着。
安柏微微咧着唇,和阿姨一通手语介绍江凯旋,江凯旋感觉阿姨看了安柏的手语后,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亲切?
安柏带江凯旋找位置坐下,解释道。
“文妈妈是北方人,年轻时候......受了些刺激,不能说话了,后来耳朵也伤了......”安柏说到这里神色有些哀伤,忽而笑道,“不过我是吃文妈妈的饭长大的,文妈妈的手艺可棒了。”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不只是我,S市老城区,我们这一代的孩子,文妈妈的饭都是从小吃到大的。”
文妈妈熟悉安柏的口味,至于江凯旋,安柏告诉她,做一些适合胃病病人的吃食。
“江凯旋,你的胃病一直没有治过吗?”
“没有。”江凯旋解释道,“胃病重在调理,我没有足够的时间。”
“那你平时喝酒吗?”
“喝。”江凯旋想了想,“私下很少喝,宴会饭局会喝。”
“这样啊......”她点点头,而后又眸子发亮地,地说,。“我认识一个特别厉害的中医,你要是有空,我带你找他看看胃病吧。”
江凯旋愣了愣,抬头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安柏。
他想穿透安柏的灵眸,意图从里面看出一些敷衍、一些随意、一丝不屑甚至虚伪。
可是没有。
从始至终,安柏眼里,都是一种晶莹澄澈的认真,她的笑意从来直达眼底。
江凯旋纳闷。
“好。时间的话......我今晚告诉你。”
江凯旋垂眸,将眼底复杂的情绪隐藏起来。
愿意玩?他就陪她玩。
......可是......真的只是这样吗?
“阿轶,你的判断果然精准,对家果然沉不住气,结婚被运盛反咬一口,我们直接当个渔翁,047号那块地成功到手。”
“干得漂亮,鼎。”江凯旋唇角一勾,意料之中。
江凯旋bY大学研究生的身份谁都知道,没人知道的是,他已经在m国常春藤名校取得金融管理博士学位。两年前涉足商圈,开始只是进行操盘工作,近来凭借其敏锐的经融嗅觉和果断的判断,建立起一个自己的商业版图,这块版图近来以浩荡之势迅速扩张,在业内引起了一阵小的轰动。
江凯旋放下电话,看着桌上那张照片。
记忆忽然就被拉回到很多年前——
肉墩墩的小男孩轻而易举的就把瘦弱的江轶白推倒在地!
“就是你!你这个小偷!我的小饼干怎么会在你的背包里!一定是你偷的!”
“大家快来看呀,我的小饼干就是被江轶白拿走的!他是个小偷!!江轶白是小偷!”
“我没有!”瘦弱的小男孩从地上爬起来,来不及拍掉裤子上的泥土,用沾着泥的小手抹了把眼泪,为自己辩解:“我没有偷!真的没有!”
都说童言无忌,彼时年幼的他们,眼里的嫌恶和怀疑落在了小男孩的眼里。
他没有偷,但小饼干的确是从他的包里找出来。
年幼的他,百口莫辩。
多年后的一个深夜,他在一个小巷里,又见到了当年那个小胖子。
小胖子为了赢钱去带发高烧的女儿输液,被人按在地上,打得鼻青脸肿。
待那些人走后,他肿着一只眼睛,颤颤巍巍地拾起地上的钱。
有一个硬币落在远处,偏偏他的左腿被那些人用钢筋扎到地上,无论他怎样扭动身体抻长胳膊去够,总够不到。
这时,入目一双锃亮的皮鞋,那人穿着黑色西装,微微下蹲将那一元钱硬币拾起,放到他的手里。
他诧异,抬头。脸前的面孔很陌生,但总感觉像谁。
“钟鼎。”他薄唇微启,缓缓吐出他的名字。
“你是谁?!”
“青山孤儿院,编号6472,对吧。”
钟鼎闻言,仔细端详这人,他的神态与记忆中的某个人渐渐重合。他眼中飞快掠过了诧异、不可置信、疑惑。这些神态一一被江凯旋捕捉,钟鼎心里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没错,我就是当年偷了你饼干的江轶白。”
话落,江凯旋静静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钟鼎深知自己现在的模样定然十分狼狈,想起那个瘦弱的小男孩之前在孤儿院被他欺凌的模样,嘴角浮起苦笑,带着自嘲。
他已然落魄至此,要怪就怪自己当年不做好事,和人家结下了梁子,事到如今,就算江凯旋要报复,他也毫无还手之力。
钟鼎等着江凯旋下一步动作,不愿多言。
左腿处传来的钻心疼痛令他冷汗直冒,伤口还在汩汩往外冒着血。他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一阵挣扎过后,终于体力不支,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