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城外这几日人流量大地很,许多人进进出出地,分外热闹,除了采买粮食之外,城中各地的铁匠铺生意也好的很,无论是修缮兵器的,还是量身定制的,铁匠铺里,力士手中的锤子就没停歇过,赚钱赚的手软的同时,手也是真的软得很,恨不得贴上歇业的牌匾,去他娘的,可又眼热最近的流水颇丰,纠结不已。
城外八十里处得一座山梁,此地已经汇聚了七八千人,看样子都是孔武有力之人,可惜统属不一,显得颇有些杂乱。
“卢十一,这人到底到齐没?眼看就要入冬了,我等已经等了七八日里,若是再等下去,恐怕又得去兰州府采购大袄了,这笔支出谁来承担?我家家主给没给这笔钱!”
“瞧你说的,自然是自家管自家!你还指望我家替你出钱?你先别说买这么多大袄算谁家得,那兰州府里有没有这么储备还两说呢!即便有,这么大一笔的交易,他兰州刺史能不被惊动?别没完成了买卖,反倒被官军剿了,这就不上算了。”
“你卢家的人手呢?到底走到哪了?他王家的势力说是离得远,人就不来了,可人家好歹把粮草全包了,这也算一回事,你卢家呢?一根毛没出,人都死哪去了?”
卢十一冷笑一声:“太原离这里很远吗?我看就是他家心疼那点人手,范阳不比太原远?你踏马看看地图,涿州和并州哪个地方离得近?再说我不是已经带了八百人到了吗?余下的一千多号人,一两日便到,你催个屁呀!”
博陵崔氏的领头人疑惑道:“为何不见清河崔的人?不是五姓七望同气连枝吗?这少了一股势力,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呐!”
郑老六手撕着烤肉,含糊不清的说道:“你脑子塞驴毛了?没听洒家昨日开会说的什么吗?这次对付的是谁,合着你一点印象也没有呗?”
崔实疑惑的问道:“昨日夜里我才到的,你们倒已经开过会了?我只见我家家主传信说的含糊不清,什么见机行事,随大流的,属实搞不懂这密信里面遮遮掩掩的作甚?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要做什么。”
李敢冷笑道:“就这还吹什么第一世家哩,简直是笑话!军情贵在简洁明要,扯什么阴符呢,我家的传书就没有那劳什子花哨,就四个字,简单明了!”
崔实追问道:“什么内容?还请明说!”
“干掉崔尧!”
崔实恍然道:“原来是杀人呀!我道是什么呢,这崔尧又是何人?”
……
这天被人聊死了,帐中陷入一片沉默。
外围的士卒倒是热闹的紧,几家的私兵厮混了好几日也渐渐熟稔。
一个王家的粮草押运兵交卸了粮草之后,自来熟的坐在人群中,分发着酒水,打开了话匣子。
“尔等知道此行是作甚的吗?”
一个李家的私兵揭过酒囊,过了一番瘾头后才说道:“不知呀,老爷们往哪带就往哪走呗?总不至于是造反吧,我家老爷可没那么大的胆子。”
现实情况就是这么荒谬,世家的分支远房都以世家为荣,民家的百姓对世家盲目崇拜,可越是离世家权力中心越近的人,反而愈加惧怕皇权。
那王家的人见周遭的人都茫然不已,于是放下了心,信口说道:“我倒是听我家老爷说过两句,此次出塞外乃是为了保护一支押运的私军,据说那私军里有我世家的贵人混在里面捞军功,老爷们怕子嗣们有个好歹,这才大张旗鼓的张罗人手。”
一个卢家的后生问道:“可我见仓库里堆放着那么老些吐蕃衣衫是作甚的?难不成我等还要假扮吐蕃人护卫唐军不成?”
王家人信誓旦旦的说道:“你想啊,公子们军功不出彩,不得想个法子作弊?那些衣衫乃是让尔等扮作吐蕃人假做贼人用的,尔等可不要上了头真去劫掠,做个样子就好,万一伤到贵人可就捅破天了。我也就是与尔等投缘才说与尔等听的。一般人我可不管,冲的快的,少不得就被少爷们当作军功割了耳朵,尔等往后缩就是了。”
众人感激不已:“多些兄弟提点,我等省的,自是在外围咋呼一下就是,等少爷们登了马,我等自会作鸟兽散。”
来人仍不放心,多嘴道:“诸位记得暗中护持一下我王家的少爷,在下自有后报,我家少爷很好认的,尔等见到那些少年,最吊儿郎当的就是了。”
博陵崔式的营房里,崔实仍有些疑惑,他掏出密信,纠结不已,刚才他没有说实话,只因他这密信里可与别家的大大不同,他还算有些城府,没有当场露馅。
他打开字条又端详了起来:尔等切记,随众人围攻押运兵时,小意躲在外围,带伏兵合围之时,右臂绑上蓝布,立时反水,将其他人等围住即可。切记,切记,迁延不得!
崔实疑惑的看着字条,又仔细端详画押与火漆,都没有丝毫问题,可这与临走时,家主的交代南辕北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他叫来副手询问道:“这密信当真是咱家的飞鸽传书?没让人掉包?”
副手崔健拍着胸脯保证道:“万无一失!此前家主就曾对我有过暗示,一切以密信为主,自是不会有差错!”
崔实犹豫的说道:“可我临走时,家主不是这般交代的呀!”
崔健笑道:“这不是家主怕你露馅了吗?所以才假戏真做的,信我的,没错!你我可是同一个爷爷的叔伯兄弟,我会害你?”
崔实点点头:“也对,想必家主心思深沉,这般考虑也有道理。”
李家的营帐中,李敢悄摸的掏出密旨,仍是犹疑不定,传旨的谍子可是说了,此事若成,他自会从赵郡李氏里脱离,挂上一个江夏王爷宗族里的远房身份,以后就攀了高枝,能领朝廷的禄米了。
可他在赵郡李氏里也厮混了十几年了,眼看就快混到二等家臣了,如此一来,不说前功尽弃,自己不也成了背主小人?可妻儿老小都已经被陛下控制了,他能怎么办?
思虑再三,他决定再摇摆一段时间,只要不曾冲到最前面,想必是有商量的余地吧?
这等场景不只是在这两家里上演,整个队伍里,从上到下,到处都活跃着或策反、或蛊惑、或是以假乱真的小道消息。一时间众说纷纭,连作战计划都有了十几个版本。
除了那些不靠谱的扯旗造反之外,诸如深入高原,生擒松赞干布的有之,绑了大唐陇右道大总管李积,索要赎金的有之。
最离谱的要属:世家的贵人们觉得自家子嗣不成器,要灭了一伙押运兵中的世家公子来清理门户最为可笑。再不成器也是自家的子嗣,怎能随意灭了?虎毒还不食子呢?净说笑!据小道消息,据说七家门阀里都有贵公子在里面打熬军功,如此可笑的流言也会传出,说不得队伍里是有坏人呐!
私兵们都人人自危了起来,生怕自己成了内宅倾轧的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