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千再一次背着其他人,偷偷把好不容易留下来的一次性筷子伸进石膏的瞬间,他忍不住泪目。
为什么没人告诉他真正难熬的还在后头呢。
身体上的疼痛都只是一时的,忍一忍就能简单度过,接踵而来的瘙痒才叫刻骨铭心,简直是对刚强之人真正的折磨!
一天24小时,陈千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痒感受是没有一刻能让他稍作休息的,难受得他在床上扭来扭去,用陈天的话来说就是:像条蛆。
他小心翼翼控制着筷子在石膏下移动,寻找刺痒格外突出的那一块皮肤。
再向下一点,右边右边!
呼——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筷子的末端触到了某个地方,不适被缓解的感受让陈千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谓叹。
可还没等陈千再用他的神秘妙妙工具多抓两下,覆盖着筷子的那片石膏就被一道阴影蒙上。
“陈千,你干嘛呢?”阴沉的声音来自头顶,听得陈千身子一震。
他心虚地收起筷子藏到枕头下,老老实实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后,抬头看向声音来源:“没干嘛啊……”
陈天正站在床边,面色不善地盯着他,看罪犯一样的眼神盯得陈千语气渐弱。
他什么都没多说,只是伸出一只手横在陈千脸前,等着他自己乖乖交上犯案工具。
没一会儿,一根粗糙的木制筷子被陈千犹犹豫豫地放到他手中。
陈千没敢挽留什么,只能默默目送筷子被陈天送进垃圾桶。
他好惨,难得一次把医嘱放到脑袋后边,还没舒服呢就被狠狠抓包。
“医生说再养一个月就能出院了,还好你身上只是看着严重,没到还得复健的程度。陈天送走筷子后,坐回床侧的椅子给陈千削起了苹果,他手里捏着刀,警告的眼神扫过陈千,“所以在那之前,不管你是怎么样,痒也好,长虱子也罢,都给我忍着。”
水果刀折射的光影在墙上随着他的动作舞动,长长一条果皮耷拉在筷子的尸体上。
陈千忍不住胆寒,暗自庆幸还好他交的快,不然现在陈天估计得削上他了。
“爸妈和伯伯、伯母最近带爷爷去了哪里玩啊。”陈千偏开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转移话题。
他想到自己自从到医院以后,都没关心过家人的情况,这会儿开始有些好奇他们最近都去了什么新地方。
“瑞士的苏黎世,他们说那边天气很好。”
“是吗,我还以为苏黎世是个国家呢,没想到是个城市啊。”陈千有些惊奇,拿着手机检索苏黎世的信息,“他们给你发照片了吗,给我看看呗,我最近找妈妈她都不理我,我不会是被抛弃了吧,终于要在22岁成为孤儿了吗。”
闻言,陈天手里顿了顿,抬眼看了眼陈千,确认陈千反应自然后才接着说:“不会的,只是玩的太投入吧。照片等我削完苹果给你看。”
陈千回了声“好”,倚靠在床头望着陈天处理苹果,下午的阳光晒得屋内暖烘烘的。
没过多久,陈天起身到了柜子旁,再回来时,一盘苹果果肉和平板电脑就一齐摆上了小桌板。
陈千用牙签戳了一块放到嘴里咀嚼着,饶有兴致地打开平板看大家传回来的照片。
可看到第一张照片,他就停下了——这照片不对。
手里连续点击右侧的箭头,陈千快速浏览了一遍照片。
照片没什么特别的,都是在同一个场景拍的,在异域风格浓郁的街头,穿着夏装的人们开怀大笑的模样。
只是……瑞士现在的气温不过十几度,几个上了年纪的人要怎么在这种地方,穿着夏装在街头闲逛?
“你喜欢瑞士吗?”陈天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他。
陈千摸不清他这一套是什么意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还是你会更喜欢别的地方,英国呢?”陈天自顾自说着,目光停留在平板上。
“陈天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总不能一直是他们玩吧,我们也得找个时间出去放松一下。”他拿过陈千手里的平板,划动着看照片一张张掠过,“你说是吧。”
“什么?”
“所以你更喜欢哪?我觉得欧美都挺不错的,丹麦怎么样,童话的故乡?”
陈千的眉头越来越紧凑,表情也开始变得难看。
目光碰撞的瞬间,哪怕他再怎么不愿意深思陈天的想法,也没办法干脆地无视掉他眼神里的深意。
不知道是解脱还是什么的东西,正在他眼睛里疯狂生长。
“哈——”陈千觉得自己快疯了,伸手掀飞了小桌板上的苹果,“看来你是因为想摆脱我,所以才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现在都开始拿我当傻子一样骗了。
“陈天,我哪里都不会去的,不管是瑞士丹麦还是别的大陆!走之前记得把你这些速成的假照片一起带走。”
像是在赌气一样,勇敢的把话说完了,人却怯弱地藏进被子下面。
陈千感觉自己的眼眶在微微发烫,是来自被隐瞒而产生的心火,又或者是因为要被一个人丢到国外的憋闷。
陈天的叹气声隔着被子飘进来,门被拉开后合上,发出嘶拉两声。
算了,都算了。
父母已经离开了大半年,离开的时候瞒着他,现在连行程都不配知道了。
如果觉得他是个累赘的话就早说啊,何必等到现在才发作。
陈天要觉得他碍眼,他也干脆地离开好了,一个人到国外去生活还能有多可怕。
呜呜呜真的好可怕,举目无亲……
没关系,爸妈也那样出去了不是吗,为了……
不对啊。
大家当初是……为什么离开呢?
模糊的回忆着,陈千恍然发现自己好像忘记了很多东西,脑海里的事情总是没办法顺理成章地链接到一起。
就像是……缺了一块一样。
“之前医生您说,我脑子里有血块对吗,那会影响到记忆吗?”
“是有那种概率……你是最近记忆方面有什么影响吗?”
“对,感觉有些事情想不起来。”
“根据周一的检查报告来看,血块是正在被吸收的状态。再等等,如果一直想不起来,到时候再做一个针对性的检查看看。”
陈千从主治医师的办公室出来,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向病房艰难挪动着。
真麻烦,早知道他就跟护士站的姐姐问问轮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