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情并没有如关璀所料,叛军在第二日傍晚便攻破了潭州城,潭州城终究未能等得及衡阳军来援。
其实说到底,也是关璀的想当然了,她的先前一切笃定的推测,也只是基于局势看来的最合理的做法。但决策者如何?执行者又如何?这些又岂是她这样一个普通女子能左右得了的呢?
最后的结果,还是潭州城破,外援未至。
叛军进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控制了府衙和各城门,并严密巡视城中,不允许百姓出门走动。所以一时城内除了巡视各处的叛军,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并无人敢走出家门一步。
而自从得了消息,关璀一行十来人也都紧闭院门,好在她们先前赶路时备着的干粮还在,昨日杨家小娘子也送了不少来,这么看来倒也还能坚持几日。
至晚,夜幕降临。今天难得的好天气,虽然晚上照旧很冷,但仰观苍穹,竟然万里无云,一轮半月挂在空中,竟然也显得十分明亮。
因为先前匆忙之间并没有备灯油烛火,所以到了晚上便没有灯烛可用,只得早早地休息了。
关璀与与自家阿娘合衣躺在榻上,城中如此情况,她们这两天夜里休息,连外衣都不敢脱了。
贺蕤突然拉着关璀的手,在她掌心写道:“阿璀,我很担心,我有些不好的预感。”
贺蕤也说不清她的预感是什么,她很后悔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地便回隆州区,要是在岳州多待几天,等河面彻底开冻,再走水路回去多好。
关璀其实也有些紧张,这种紧张间杂着一丝无能为力的焦虑,但她开口却还是安慰自家阿娘:“阿娘不必担忧,如今不是最坏的情况,江南西道几州要地,朝廷不可能不管,衡阳军也不可能不来……咱们只需要安心等着便是。”
虽如此说,但关璀却知道,如今潭州城为叛军所控制,衡阳军已错失先机。一旦此时衡阳军到达,要想进城,也必须攻城。
大渊的军队,又能如何攻打大渊的城池呢?
无论什么情况,说到底终究要有战火,有牺牲,有无辜的百姓的血。
“叩叩”突然响起。
贺蕤原本还想说什么,当下却警觉地抱着被子坐起来,她不敢说话,只快速拉住关璀的手,做出个噤声的示意。
外面人又轻叩了两下门,悄声唤道:“关娘子?”
贺蕤听到声音,才知道好像是杨家的那位小娘子,昨日上午还来寻阿璀玩耍的。
她起身去开门,门一打开,却瞧见衣着单薄连外衣也没穿,但显然十分焦急的杨小娘子。
贺蕤不知她来意,还没来得及叫她进来说话,却听她快速道:“方才坊里来了一队兵士,挨家挨户搜查,好像是在找什么人。我留意了一番,他们好像是在找一对母女,听他们话里的意思说是这对母女带着仆从使女,从外地而来路过潭州的。我这一听,便觉得与夫人还有关娘子的情况十分相似,我也不知道他们寻的人是不是你们。但是我很害怕,那些人可能就是叛军,你们……我知道该怎么办,我就是偷偷来告诉你们一声……我要走了。”
贺蕤一惊,看向走过来的关璀,又简单复述了杨小娘子的话。
关璀问道:“他们到哪里了?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是从院子里一个墙洞爬进来的。我家与大伯家原本就是背靠背的,虽略微有些错开,但还是有一段院墙是靠在一起的,早些年院墙角落有些破损也没修缮,只堆了些杂物挡住了,我就是从那破洞里爬过来的。”杨娘子说得很快,很是焦急,“那群人方才已经搜到我们家,这会儿已经离开去旁边邻居家了,怕是还有几户人家便要到这里来了。”
“我不知道他们找的人是不是你们,我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但是我觉得你们是好人。如果他们真的是找你们的话,你们最好还是藏一藏。”
关璀借着半边残月的光亮努力地分辨杨娘子说的话。
她其实也很诧异,杨娘子口中描述的那些人要寻找的人几乎跟自己与阿娘的情况完全契合,但如今满城中能如此大动干戈寻人的,除了叛军的势力还能有谁?
但是自己与阿娘又如何会与随风军扯上关系?他们应该不可能是来寻自己的吧?
难道一切只是巧合?
关璀还没来得及说话,杨小娘子突然冲进里屋,她快速地将墙角的橱柜打开,从橱柜里面掀开一块木板,匆忙道:“这里面有个小地坑,以前我大伯挖了用来藏些菜蔬吃食过冬的,大约能容纳个五六人,你们可以往里面躲藏。你们……我……我要走了。”
杨小娘子说完,便匆匆想要离开,关璀追上她到门口,郑重地朝她施了一礼:“多谢杨娘子,杨娘子与令尊令慈之大义,来日必报。”
她顿了顿,又道:“你既然能得机会到此报信,想必你父母也未曾向搜查的叛军吐露我们的存在,叛军若寻不到人,想必还是会折返。既然如此,为你们安全之故,请务必当做不认识我们。便是他们查到这处宅院与你家的关系,也请死咬你们不知道我们的存在,是我们擅自偷偷借住在这处住宅的。千万千万要记住!”
那杨小娘子应了,看了关璀一眼,便匆匆离开。
关璀见杨娘子从墙洞里爬过去,她又上前去将原本就堆在墙角的几捆柴火堆得更加严实,才匆匆跑回屋内。
屋里贺蕤已经将人都叫过来了。
昨日午后又出去打探消息的两个护卫,或许因为叛军戒严的缘故,没有来得及赶回来。余下的四个护卫,一个老车夫,还有贺槐娘和那个原先老夫人身边叫珍珠的使女,另外便是关璀和贺蕤了。
“虽然叛军搜查的也不一定便是我们,但是我们这些人,从外地来,又与他们的找的人如此相似,看起来太特别了,若是被他们盯上,实在不是什么好事。”贺蕤对关璀道,“咱们还是能避开便避开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