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阙先生说的第二件事,是关于四年前关家彻底裂族自立的最后一个导火索。
四年前,有一天晚上三房长孙关祥,就是那关原直的孙子,死在了贺氏所居的正屋外的一个使女的房中。
那关祥胸口处插了把剪刀,死得时候衣不蔽体,下身几乎没穿衣服,更是鲜血淋漓,死得着实肮脏。那时他的尸体被发现的同时,在不远处的柴房里也发现了一个自缢,也已经死去多时的使女。
后来查了多日,基本算是查出了结果。那关祥不知怎么看上了贺大娘子身边的使女,想要收入房中,那使女不愿意,贺大娘子自然也不允,谁知关祥色心大发,趁着夜色潜入关家主宅,想要强了那使女。
但那使女也是个烈性女子,坚决不从,眼见着自己的衣服被撕碎,几乎不能蔽体,她满心绝望挣扎间摸到床头做女工用的剪刀,一把插进他胸口,不偏不倚,直入心脏。
很快血尽人亡,那使女将人从自己身上推开,眼看着他咽了气,惊惧之余一时激愤不得缓解,往他的下身狠踹了几脚仍觉不够,举起茶几又拼命地砸了几下。
直到天将明时,她才拖着床单撕扯的绳子进了柴房。
关祥是自作自受,那使女一命换一命,即便三房的人再怎么不甘,又能算到谁头上?这么件见不得光的事情,他们也不愿闹得人尽皆知,最后便刻意遮掩了下去,以急病而亡,保了关祥那可怜的一点体面。
关璀原以为当初祖父如此决绝地跟关氏断绝关系,是因为看透了关氏那几房卑劣的人品,不愿关家将来为他们所累。
但今日祖父再提此事,她才惊觉,关祥那事大约另有隐情。
这事情怀阙先生说得隐晦,大约是有所顾忌,但说到最后,关璀却看明白了。
因为其中牵扯的是自己!
那关祥哪里是因为对那使女色心大起才潜入主宅的,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
关璀突然想起四年前,原本那些日子一直跟阿娘在府里读书,并没有旁的安排的,只是那天午后阿娘兴致大起,写了首诗,诗的内容是由某册中碑文而起。阿娘与自己一道品读时,渐渐地提到了云台山的一处碑林,自己没去过,所以央求阿娘带自己去瞧瞧。
她母女二人那日倒是兴致勃发,便想着去看碑林的话当日也是赶不及的,莫若收拾些东西去云台山的小别院住几日。
贺娘子一贯沉静,不喜人多嘈杂,所以她院中向来冷清,向来也只有随身的使女三人,惯常去别院小住时也都会带着,但那日名叫茵陈的使女着了风寒发着热,贺娘子便留她在府里休息,并未带她去别院。
这便也是导致了她后来的那般悲剧,后来她之死让贺娘子悲痛自责,只是那叫茵陈的使女已无家人,贺娘子能做的便也只能好好安葬了她。
而如今细品来,那日若是自己与阿娘未曾心血来潮突然离府,那他们的刀锋又将如何落在自己或者阿娘的头上?
怀阙先生将这事情平静地讲述完,眼见着一声不敢吭的众人,只觉得关氏已是一潭无法清澈的浑水,已然没有未来了。
“这两件事情发生在大渊立国之前,吾也不会请官府以大渊律制裁于他们。四年前为了脱族,我用这两件事情与他们的交换,我委屈了我死去的长子,委屈长子媳与我的孙女。我关家自己吞了这两枚苦果,不再追究。今日请韩司马来,是为这两件事情做个见证。自今日后关氏之人不得再登我关家门,否则我关渡不会再留任何情面。”怀阙先生转身朝韩司马抬手见了一礼,复又自小案抽屉中抽出一本不算薄的册子,递给韩司马,“至于其他……韩司马不如看看这个,按大渊律是否该追究。”
那册子里是关氏某两房行事不点有违刑律的证据,这些证据还是“长鹤”撤走之前才整理出来的,怀阙先生前些时候匆匆自蜀中回阆中,便是因为这些证据。
那韩司马翻看了下册子,果然面色大变。
“关氏众人,着实大胆!”他猛地一拍桌案,愤然起身。
只是他今日是孤身来此,并未带衙役,若要拿关家相关人等恐怕不行。
而怀阙先生却已经朝他道:“韩司马只管先回州府一趟,我关家府里尚且有些家仆,留住这些人在这里半个时辰还是可以的。”
他话音刚毕,只见门外已经呼啦啦围了二三十人上来,他们也不进来,只将正厅一圈围了个结实。
韩司马插手一拜,连声道谢后才匆匆离开。
而怀阙先生见着众人此时已无早前颐指气使的神情,朝关璀比了个手势:“阿璀,且放开他吧。过来坐。”
关璀依言松开关平演,那关平演还欲上前来冲关璀出手,却被旁边关家的仆役又一下子按到了地上。
“关江济!你当真如此绝情么?!”
“关江济!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关江济,你这是要整个关氏为你儿子偿命吗?!”
……
自韩司马离开后,下面那些恶毒的咒骂诋毁,一声接着一声。
而怀阙先生却连一眼都不曾施舍给他们,他拉着关璀在自己身边坐下,便在那样的咒骂声中对关璀道:“四年前他们关祥那事情原本便是冲着你去的,那是三房的谋划。方才有外人在,有些话也不便说得透彻,但你大约也猜到了全部吧。三房想谋划着娶了你,好名正言顺占了我关家。只是你那时才十四岁,三房也并没有与你适龄人选,恰逢我又有意你与我那小弟子程信修,他们便出了这恶毒的主意,想让关祥……,让你不得不嫁到三房去。好在你如此好运气,误打误撞竟然躲开了那样恶毒的谋划。只可惜了那个无辜的使女,碰上了色令智昏的禽兽。关祥那时没找到你,便潜入使女房内想威胁一人说出你的下落,却不想再得知你不在府里时,转而对那使女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