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卷的白云前挂着两轮彩虹。
一上一下，一深一浅，莫离停下脚步，站在乌云散开的天空下。
温暖的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他没有再往前走，就待在离别墅最近的、能晒到太阳的地方。
自然界的光和永恒不变的灯光截然不同。
莫离抬起手掌，遮住有些刺眼的阳光，光线透过手指的缝隙照在脸上，明明暗暗。
“听说每个人看到的彩虹都不一样。”
柳书艺站在他身旁不远处，双手背在身后，墨发披肩，表情和煦，“真神奇。”
她像是同往日的朋友闲聊一般，忘记了过去发生的种种不快。
或许是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柳书艺的心境一变再变，再见到莫离时比起恨，更多的是陌生。
莫离放下手掌：
“双彩虹很难得，今天天气很好。”
“嗯，真好。”
柳书艺抬头仰望天边，到底还是没能问出为什么要选她一起。
昔日的队友情早在无数场厮杀里消耗得干干净净，她再怎么容易心软，也不可能再怜悯莫离。
作为医疗部的部长，她见过太多伤者和死者，多到麻木地流不出眼泪。
战场上没有人会浪费时间用来缅怀，直到他们带着死者的遗物回到聚居地，压抑了许久的沉重感才会瞬间崩溃。
柳书艺没办法面对亲友来认领遗物的场面，现在也无法面对莫离。
两个小时的时间过得很快。
周围的十支小队来之前听过莫离的名声，一个个如临大敌，肌肉紧绷。
然后，他们眼睁睁看着这位传闻说智力超群，又擅长战略的敌方总指挥官晒了俩小时太阳。
莫离什么都没做。
他随意地寻了个地方坐下晒太阳，眯着眼睛，像只无害的慵懒猫咪，没有一丁点的坏心思。
柳书艺一直待在他身边。
“你不害怕吗？”莫离看着慢慢藏进乌云的太阳，偏头询问，“万一我想杀了你，你要怎么办？”
他们两个的距离很近。
近到一个身体素质提升有限的治疗系异能者，完全反应不过来。
“除非你一击杀死我，不然我可以恢复，你则会死在异能轰炸里。”柳书艺微微笑了下，“而且，真要死前拉一个陪葬的话，秦御是更好的选择吧？”
她笑眯眯地弯腰凑过来。
柔顺的黑发从肩头滑落，落在身前，莫离不置可否。
他的确可以在这里刺杀柳书艺，博一个100的仇恨值，但外面还有个仇恨值死活上不来的男主。
莫离怀疑自己当着他的面杀了柳书艺，秦御的仇恨值也无法到顶。
更何况，女主也是主角，死了评级一样掉。
莫离无声地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像是站在迷宫的入口前，面前是两条路。
一条是死路，另一条也是死路。
“时间到了。”柳书艺冷不丁地从口袋里摸出怀表，掐掉时间，“我们回去吧。”
“嗯。”
莫离撑着石椅起身。
周围的小队瞬间肃穆，屏息凝神，睁大眼睛盯着他的动作，生怕他为了自由不择手段。
只有秦御一如既往地坐在装甲车里，懒散地单手握着方向盘。
驾驶座的车窗开着。
闷热而潮湿的风一阵一阵地刮进来，他支着手肘遥遥望向废弃的小公园。
异能者小队不近不远地缀在两人身后，秦御看着两人站在一起看彩虹，又看着他们并肩走向别墅。
太阳光一点点地隐没在乌云中，两个人的脚印一深一浅的，没有交谈，但充满默契。
他突然觉得，莫离选择柳书艺这个想法其实不难理解，窥得那种疯子的想法很容易，只是他不想承认。
而事实是，从柳书艺第一次出现时，莫离对待她就截然不同。
嘴上说着讨厌，实际上却总是关照她，为了抓她甚至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引发丧尸潮。
乌云遮盖住太阳，世界恢复阴沉。
秦御想到自己今天做的所有事情，自嘲地低下头，把额头埋进方向盘。
刺耳的喇叭声传开，附近的小队纷纷扭头望过来，看热闹似的窃窃私语一阵，一个小姑娘踌躇地走过来。
“秦先生，您怎么了？”
细声细语的嗓音落在耳畔，秦御头也不抬，有气无力地骂了句“走开”。
合着他今天努力一天，全给别人做嫁衣了。
……
莫离的死刑和其他人是不同的。
这种拉出去枪毙十次都不够的战犯，基本没可能得到人联人道主义的关照，是秦御一直在想办法。
他拉了自己能拉的所有人脉，用尽了自己的政治价值，才换来李老的松口。
得到通知后，他第一时间站在那层玻璃前，询问里面蹲在墙角装蘑菇的人。
“今天是晴天，要出去吗？”
“我出不去。”他说。
“你可以，我向上面打了报告。”
话落，墙角盖着衣服的人影微动，莫离扯下外套，杂乱的发丝下是一双充血的眼眸。
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想出去。”
秦御顿了一下。
他把外面有彩虹这句话咽进胃里，低下头，垂在身材的手握紧又松开。
他没办法质问莫离“你为什么不遵守我们的约定，等雨停了就一起出去”，是他先背叛的。
尽管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住莫离的性命，可他就是叛徒。
没关系。秦御想，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不在乎这些，只在这个幼稚又荒谬的约定，他希望莫离能看看这个晴天，这是他能看到的最后一个晴天，还有彩虹。
自然界里形成的彩虹，而不是实验室里冷冰冰的人造彩虹。
“你要怎样才肯出去。”
过了一阵，秦御问他。
莫离思考了一小会儿，然后扯了下唇角，语气随意：“我要和柳书艺去。”
“……好。”
——
观察室的房门落锁。
厚重的玻璃再次隔开他们，秦御假装不经意地问：“你喜欢她吗？”
所以要和她一起出去，所以总是选择她，连绑架都只绑她，难道S级的掠夺天赋不比治疗更出色吗？
莫离静静地看着他，然后笑了一声：“怎么，你嫉妒了？”
说不上是凉薄还是讽刺的笑声透过玻璃，若有似无的传出。
“是啊。”秦御说，“我很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