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曹东写了两封信,一封差人送去尹府,一封差人送去宫里告假。
曹府,曹慕之守在曹东身边,给他换药端茶。
眼见梅花香篆钟燃了两瓣,曹东轻笑一下,叮嘱曹慕之:“慕之,客人来了,快去准备些茶水!”
曹慕之虽有些犹疑,可还是出去吩咐了,果然,就在他走到门口时,竟看到以尹温书为首的众大臣潮水般涌进曹府。
曹慕之忙恭敬的拜了礼,才引着众人进了曹东的卧房。
见曹东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尹温书忙上前拉着他的手,关心着:“曹统领,现在可好些了?”
闻言,曹东才佯装才醒来的样子,只虚虚的睁开眼睛,见到尹温书,他挣扎起来想要礼拜,却被尹温书一把按住了。
“贤弟,你还有伤在身,好好休养便是,不必多礼!”
说罢,尹温书一摆手,众大臣便纷纷拱手恭贺起来:“恭喜曹将军!”
闻言,曹东疑惑的看看尹温书,却见尹温书抬了一下鼻梁上的琉璃镜,笑着朝他点点头。
曹东一看便明白了,尹温书将自己捉拿李季的“英勇事迹”报给皇帝了,他激动的握住尹温书的手,眼里涌出泪了。
就在这时,沈卓又一脸谄媚的往前一步:“曹将军年少有为,真是难得的人才啊!”
徐梓君也忙接话道:“是啊,是啊,我启和能有如此人才,实乃大幸!”
曹东忙拱手,谦虚的应和着:“哪里哪里,能得皇帝赏识,能与诸位共事是我的荣幸!”
“皇帝体恤你受伤,让你好好休养,三日后皇帝的赐匾便到府里,到时候可要好生迎接!”尹温书提醒着曹东。
曹东忙应着:“是!多谢大人教诲。”
说罢,曹东又看向诸位同僚道:“曹某不才,有诸位同僚的帮助才到今日,三日后万望诸位来寒舍参加筵席,曹某不胜感激!”
闻言,众人求之不得,纷纷应了才退下。
三日后,曹东亲自指挥着曹慕之挂好那块皇帝钦赐的匾额,才一伸手,引着众人走进厅堂。
席间,觥筹交错歌舞升平,推杯换盏间,曹东的视线却紧紧盯着不远处的芝娘。
满身华服的映衬的芝娘比往日更娇艳,在下人的服侍下,她正微笑的吃着糕点。
曹东看的有些晃了神: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幸福吗?功成名就和芝娘的陪伴,芝娘一定会回心转意的,想到这,他又忍不住拿起酒杯多饮了几杯。
送走了满堂宾客,曹慕之帮曹东脱下沉重的锦服,曹东既疲惫又满足的坐在太师椅上,曹慕之忙绕到他身后,帮他轻轻揉着胀痛的太阳穴。
酒气散了一些,曹东轻声道:“慕之,时间不早了,你去休息吧,只把芝娘喊来便是!”
闻言,曹慕之手上顿了一下,还是恭敬的应了退下。
不一会,曹慕之推开木门,芝娘端着茶水走进来,柔声劝着:“东儿,今晚你饮了太多酒水,小心明个头疼,快喝些解酒的茶水吧”。
曹东原本累的闭着眼睛小憩,一听芝娘的声音浑身便充满了力气,他忙站起来笑着去迎她,又扶她坐下。
眼见义父满脸都是得胜的喜气,曹慕之懂事的关好了门,可他并没有离开,只立在窗沿下守着。
曹东接过茶杯,浅啄了一小口,芝娘满眼含笑的帮他拢拢鬓边的乱发:“东儿,平日里你训练的太辛苦,这几天便好好歇歇吧!”
闻言,曹东心里一激动,他一把握住芝娘的手,芝娘只笑着抽回去。
曹东也不生气,今天满棚满座的谄媚奉迎早就使他飘飘欲仙了,于是他又凑近芝娘几分,眉飞色舞的笑起来:“芝娘,将军可比副统领一职更厉害了!”
闻言,芝娘立刻听出曹东话里的意思,她原本浅笑着的脸忽而沉下去,只淡淡的说:“东儿,你醉了,早些休息吧”,说着便转身欲走。
芝娘冰冷的眼神,让曹东如坠冰窟,为什么会是这样?恍惚间茶杯从手中滑落,嘭的一声响的清脆,然而碎裂的何止一个茶杯?
门外的曹慕之听到异响,却不动弹,只小心的叩开一角窗纸,仔细看着屋里的情形,只见义父似乎受了打击正呆坐着,手里却抓着芝娘的手腕......
往日堆积已久的不满,此时化成一股无法抑制的愤怒,冲击的曹东胸口生疼。
他呆呆的看着芝娘,反复确认着她的眼神,芝娘对李季的眼神分明不是现在这样的!
之前他总骗自己——是李季蛊惑了她,是她的一时性起,现在看来一切都是自欺欺人!那自己念念不忘的深情,又算什么呢?
曹东一时悲愤的难以自持,手上猛地用劲,芝娘吃痛的惊呼一声,抬眼却对上曹东布满血丝的双眼。
芝娘还是第一次见到曹东有些癫狂的样子,她不可置信的颤声道:“放...放开我!”
曹东冷笑一声:“怎么?现在就连牵你的手,也不愿意了吗”?
芝娘并不回答只是默默的看着他,曹东顿了顿,努力的平息着自己心中的怒气,继续道:“你不是喜欢将军喜欢侠客吗,难道身为将军的我还不算威风?”
芝娘还是不答,曹东心里一软,又讨好着柔声道:“芝娘,你到底想要什么?我全都给你,都给你,只要你不离开我,好不好”?
说着,曹东竟颓唐的跪倒在地,他满脸泪水又充满期待的呆望着芝娘,其实他不奢望她能回心转意的点头答应,只是在祈求她能留下一直陪着他,哪怕只是一句安慰也好。
“明天我就搬出去!”芝娘冰冷的声音让曹慕之回过神来,他凝神细看,却见芝娘已甩开了被锢住的手,只决绝的朝门边走来。
不知为何,曹慕之却从芝娘眼里看出明显的厌恶。
而另一边的曹东终于认清了一个可怕的现实,芝娘从未喜欢过自己,将来也不可能喜欢自己了。
不能让芝娘走,她这一走,自己就一辈子见不到她了!
这痛苦又不堪的现实,让曹东丢掉了最后的一丝理智,他猛地爬起来拼尽全力扑倒了芝娘。
突如其来的暴力让芝娘,吓得挣扎起来,嘴里断断续续的嚷着:“放开我!你...干什么?放开...让我走...”
曹东知道芝娘的性子刚烈,这一番纠缠之下,芝娘定然再也不会留在这里,可他只想让她留下来......
曹东神情恍惚的喊着:“不要走!芝娘,求求你,不要走,好不好.......”可芝娘还是挣扎着,曹东的手不受控制的狠狠掐住芝娘的脖子。
门外,曹慕之眼见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刚想冲进去,可心里一动,还是停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待曹东清醒过来时,芝娘已经满脸伤痕的躺在地上,他惊恐的伸手去探芝娘的鼻息,毫无反应的死寂,让他再次坠入冰窟。
曹东绝望的帮芝娘擦拭着脸上的血污,可那血污越擦越多,怎么也擦不干净,他崩溃的抱住芝娘早已冰冷的尸体,紧紧的贴着她着脸。
“芝娘,芝娘,这下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了对不对,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一定会的......”
眼见曹东神志不清,门外的曹慕之心里一疼,他忙推开门进去,曹东竟没反应过来,还是抱着芝娘一动不动。
曹慕之想要拉起曹东,可他紧紧抱着芝娘不松手,两具身体沉沉的拖着,曹东根本站不起来。
直到门外一声惊雷炸响,曹东稍稍清醒了一些,曹慕之劝他:“义父,芝娘已经死了,要赶快埋了她以绝后患!”
闻言,曹东却摇摇头:“不!芝娘不能走!不能......”,说着,他就抱起芝娘的尸体,跌跌撞撞的朝里面跑。
曹慕之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义父是要带芝娘去密室,他还想再拦,可曹东已经直冲到密室门前:“慕之,快,快帮我开门!”
眼见曹东一脸无助的看着自己,曹慕之心里一软,忙跑过去帮他打开了密室。
密室里,曹东扯了手帕帮芝娘擦着脸上的血迹,直到再也看不见一丝血痕,才又抬手去摸芝娘的脉搏,可还是死寂的沉默......
曹东再也坚持不住,顺着墙壁倒在地上。
曹慕之不忍心看他如此,便劝道:“义父!我知道鬼市里有种药,抹在尸体上能百年不腐不坏,犹如在世!我这就去寻!”
闻言,曹东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他抱住曹慕之的肩膀,失神的看着他,近乎央求着:“慕之...慕之我只有你了,你帮帮我!帮我拿药回来!”
眼见曹东已经濒临崩溃,曹慕之伸手擦去他脸上的眼泪,又道:“义父!你千万呆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我一定把药带回来!”
曹慕之手指的温度和冷静的语气,让曹东有了一丝安慰,他彻底回过神来,只催着:“药!快把药带回来!”
曹慕之这才转身出了密室,劈了蓑笠便骑了马直冲进黑暗里。
跑到城门口,曹慕之一亮腰牌,守城的侍卫刚要打开城门,却被值守的王松拦住了:“呦!这不是副统领吗?这么晚了是要去哪?”
曹慕之也不慌张,只从马背上跃下来笑着:“见过王统领!将军命我出去办事。”
闻言,王松故意凑近曹慕之身边,一脸神秘的小声道:“又去鬼市?”
曹慕之又笑着点点头,也小声道:“王教头,我听说鬼市又来了一批好看的姑娘,不如我们一起前去?”
闻言,王松的眼睛亮起来,他搓搓手只思索了一下便朗声道:“我随曹副统领前去办事,你们守好城门!”
“是!”众守卫应着,忙打开城门。
王松和曹慕之一路直奔鬼市,两人轻车熟路的换了黑袍,便一头扎进那雨幕凄蒙的街市。
曹慕之一心找贾药师买药,脚步飞快间,王松追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骂道:“等等!急着去投胎啊!”
黑袍里的曹慕之轻笑了一下,斜着眼静静等王松追到身边,才一拱手:“王教头,粉馆在那边,我先去擂馆!”
说罢,曹慕之看也不看他,便径直钻进擂馆寻那药师,果然在前排找到了他。
曹慕之自然知道贾药师的规矩,只是他担心义父又做出什么惊人之举,他实在没有耐心等他看完比赛,于是贴在贾药师身后,用匕首抵住他的腰杆。
“贾药师,恕我无礼,实在是家里人等着用药,还麻烦您跟我走一趟!”
贾药师并不害怕,甚至歪头凑近曹慕之嗅了嗅,曹慕之下意识的退后一步,贾药师却笑着调侃起来:“他们快支撑不住了,你说谁会赢?”
曹慕之抬眸望望擂台,见两个孩子赤手空拳打的焦灼,谁会赢呢?他不在乎,他只想早点买到药回去。
想到这,曹慕之手腕一转甩出一颗石子,直直打在那黑奴腿上,那黑奴摔在地上,红奴抓住机会猛扑上去,拳风狠厉的砸着。
“红奴赢了!”曹慕之催促着,贾药师终于回过头,他一脸不悦道:“不是亲自打赢的,入不得药!”
“那贾药师日后可要在规矩里再加一条!”曹慕之也不退让,针锋相对着逼他。
闻言,贾药师笑起来:“是啦!果然还是加这一条更严谨些”,说着,贾药师就负手朝一处屋檐走去。
还不等贾药师盘腿坐好,曹慕之便小声道:“烦请药师将所有不腐药卖给我!”
闻言,贾药师伸出手:“五十两黄金!”闻言,曹慕之一愣,他来的匆忙,怀里只带了三十两黄金。
眼见贾药师盯着自己,曹慕之掏出所有金子递过去:“药师,我这里有三十两金子,剩余的二十两,我明日送来!”
闻言,贾药师笑起来:“我从来不做赊账的买卖,差的二十两黄金,用你的血来补偿吧,获胜红奴的血可是制药上品!”
曹慕之定定的看了贾药师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曾是红奴?”
贾药师自信的笑起来:“鬼市自开始到现在,只有一位获胜的红奴出了那活地狱,而你身上的香气,和当初救人的那位一样!”
曹慕之不再言语,只毫不犹疑的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贾药师见状,忙从怀里拿出一个水囊,凑近曹慕之身边,一脸痴迷的看着鲜血从曹慕之手腕处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曹慕之只觉得头晕起来,他坚持不住,只好坐到贾药师身边,直到那水囊越来越重,贾药师这才恋恋不舍的盖上盖子。
曹慕之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他捏住手腕刚要站起来,却被贾药师一把按住:“不要命了!”
说着,贾药师就麻利的掏出一根银针在蜡烛上烤了,又穿了线,才扎进曹慕之的手腕里,曹慕之疼的差点晕厥过去,只紧紧咬住黑袍生生忍着。
直到曹慕之手腕上爬了一条歪歪扭扭的蜈蚣,贾药师才打了结剪了线,又在那红肿的针脚上,敷了厚厚一层药粉,才从身后的箱子里掏出七八个药瓶递给曹慕之。
曹慕之顾不上疼,忙解开背上的包袱,将那些药瓶紧紧的包好,外面的雨下的更急了,可曹慕之不再耽搁,拱手道了谢便直冲出去。
“这个送给你,每日敷在伤口处!”贾药师喊着,又扔给曹慕之一瓶药粉,曹慕之一把接住,深一点头便走了。
曹慕之转身拐进那粉馆,连拖带拽的将王松拉出来,王松正在兴头上却被人坏了兴致。
新仇旧怨涌上心头,王松满腔恼怒无处发泄,经过那擂馆时,王松忍不住调笑起来:“想当年还是我和曹将军在这里救了你呢!”
黑袍下,曹慕之本就冰冷的眼神又暗了几分,可还是笑着拱手:“多谢统领的救命之恩!”
“你知道就好!”王松不屑的看着曹慕之,趾高气昂的往前走去,曹慕之紧紧跟在他身后。
直到两人走到鬼市外,王松正要解开马绳,一把匕首忽然从他背后刺入,力道之大,竟穿透了他的心脏。
王松一低头就看到了那利刃上熟悉的花纹,正是羽兵营的!他哆哆嗦嗦的要去拔剑,可他的手刚抬起,就被身后飞来的利剑砍断了。
曹慕之飞步跑到王松身边,一把拔出他胸口的匕首,又往他脖子上抹了一刀。
眼见鲜血淋淋漓漓的流了一地,曹慕之才稍稍清醒了些,不知为何,今晚的自己似乎被义父的冲动传染了,不论面对贾药师还是王松,他都没了往日的耐心。
可事已至此,曹慕之知道没有回头路,只一把抓着王松的头发,把他拖到马背上绑好。
接着,曹慕之又齐齐解开两匹大马的绳子,翻身骑上另一匹,才猛地一抽,两匹大马受了惊吓,朝前奔去。
骑了一会,曹慕之隐隐看见远处城门口的火光,只是那光亮在他的眸子里愈发混沌起来。
曹慕之咬紧牙关撑着,直到看见那匹拖着王松的大马冲到城门口,他忙甩出几支飞镖,割断了王松身上的绳子。
那具早已被雨水浇透的尸体,没了绳子的束缚,被马一颠就重重摔在地上,几个守城的侍卫也被吓了一跳,忙小心翼翼的上前查看。
曹慕之也加快了速度,刚跑到城门,他便一脸诧异的问道:“这是在怎么了?”
“报告副统领,王教头...王教头死了!”
“快!拖回城里存在义庄,明日报官严查!”
“是!”那侍卫应着一挥手,几个侍卫拖开王松,几个侍卫打开城门。
一进城里,曹慕之再也没有一丝力气了,他趴在马背上,任由老马识着方向,将他带回曹府。
他吊着一口气跌跌撞撞的跑进密室,将那装着秘药的包袱递给义父,直到看到义父脸上露出笑容,曹慕之眼前一黑浑身无力的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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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黑暗中,一个浑身是伤的孩子躺在冰冷的地上,她饿的甚至没有力气坐起来,只努力朝身边那个蜷缩着的女人靠近。
“姐姐......”,那孩子低低的唤了一声,却没人应她。
那孩子紧紧贴着姐姐的身体,可还是冷的只哆嗦,她伸手握住姐姐的手,那只原本涂着艳丽豆蔻的白皙嫩手,眼下却指尖斑驳,手背乌青发黑了......
砰的一声,大门被打开了,几个穿着黑袍的人冲进来,他们粗暴的剥着姐姐身上的衣服,那孩子挣扎着想要阻拦,却被一脚踹到墙上......
五脏六腑的剧痛,让那孩子动弹不得,只能呆呆的看着那几个黑袍人,用一张破草席麻利的裹了满身暗疮的姐姐越走越远......
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从门口踏步进,他来直奔到那孩子面前,双手捏住她的嘴巴看了看,又掐掐她的胳膊掂了掂,而后嫌弃道:“太瘦了,在我哪里也活不久!”
门口一个黑袍人却双臂抱胸,劝道:“五两银子而已,但凡她上一次擂台,你就赚得盆满钵满了!”
闻言,那尖嘴猴腮的男人眼珠一转,佯装要走:“算了!太贵,我再看看!”
那黑袍男人却笑起来:“你说多少?”
“一两银子我带走,也给你省张席子!”
“好!”那黑袍男人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应了,闻言,那尖嘴猴腮的男人忙掏了银子,又把那孩子扛在肩上。
快走到门槛时,那孩子昏花的眼睛里,却忽然看到地上落着一个脏兮兮的香囊,她挣扎着从那男人肩头滑到地上,如获至宝般紧紧攥着手里。
那尖嘴猴腮的男人气恼的猛踹了几脚,才又抗起她往外走。
再醒来时,那孩子只觉得浑身冷的厉害,恍惚中,她看到头顶漏下几条光亮,光亮下正站着几个孩子,他们都仰着头,似乎在等什么东西。
不一会,头顶响起咚咚的砸击声,随着喧嚣越来越大,灰尘不断从那地板的缝隙飘落,紧接着便是河流般的鲜血,那几个孩子张大了嘴巴,互相推搡着争抢鲜血......
再后来,那孩子一次次被粗暴的拉到台上,在一次次打别人和被别人打中,她竟熬了许多天。
直到那日,她晕倒在一个黑袍人怀里,再醒来时,竟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曹慕之......
“不要!”曹慕之大喊着从梦里惊醒,只大汗淋漓的喘着粗气,见周围不是地牢,而是温暖的软塌,他才深呼吸了两下逼自己清醒些。
曹慕之正挣扎着坐起来,用力之际却触到手腕上的伤口,疼的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抬眼却见伤口上重新包了厚厚的纱布。
他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昨晚是怎么回来的,只依稀记得义父拿到秘药后脸上的笑......
曹慕之瞥了一眼桌上的梅花香篆钟,已燃了两瓣多了,这会子早朝应该散了,尹府的宴席又都是晚上,义父怎么还没回来,难道又出了什么事?
曹慕之顾不上疼,匆忙穿好衣服,直奔羽兵营。
守门的营卫忙拜了:“见过曹副统领!”曹慕之一挥手只问:“将军在营里吗?”
“回副统领,一个时辰前,将军带大理寺少卿来营里查王教头的事,又说您告了假,给营卫们布置了训练才走了!”
闻言,曹慕之心里一惊,面上却只是波澜不惊的一点头,便转身走了。
曹慕之走的飞快,尚未干透的泥点飞溅到他的锦靴上,洇开难看的污渍,他半蹲着拂去那泥渍,手指却从鞋面上沾了一丝血迹。
看着那血迹,曹慕之清醒过来,他有些后悔昨晚的冲动,对于蚂蚁一样的王松,他有无数种方法能置他于死地而无声,可他偏偏选了最愚蠢的一种!
而义父如此深谋,怎么会想不到是自己杀了王松?义父不将自己抓去大理寺,便是袒护自己的,这样想着曹慕之心中燃起希望。
曹慕之站起身,迷茫的看着四处,心里盘算着义父的去向,忽的,他想起芝娘!一定是哪里了!
曹慕之心里一震,忙拐进一旁的巷子,不一会就到了芝娘先前居住的小院。
果然,门前站着两个侍卫,那两个侍卫见到曹慕之刚想屈膝行礼,曹慕之一摆手止住了,只小声道:“将军在里面吗?”
“是的,将军命我们守在这里。”
闻言,曹慕之推开一点缝隙,蹑手蹑脚的进去,在雨腥味中,他隐隐闻到一股糖水的香甜。
忽的,屋里传来一声震动,曹慕之忙凑到窗户前去看,透过缝隙,只见义父正挥拳狠狠砸在柱子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房梁上的一个篮子被巨大的震动打翻了,针线锦布和缝好的荷包,零零散散的掉了一地。
义父忙俯身捡起一个艳红的荷包,曹慕之虽看不清楚上面的纹路,却也知道那是芝娘缝的。
果然,义父拿着荷包无比疼爱的摩挲着,脸上露出无比欣喜激动的神色,曹慕之看着,也跟着扯出笑来,可不知为什么,心底却汹涌着一片苦涩。
然而,义父脸上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太久,当他轻轻将那荷包翻转至背面时,曹慕之清晰地看到,义父眼里的喜悦和满足,似乎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吹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绝望与愤恨。
几乎在同一时间,义父手上猛地发力,狠狠地撕扯着手中的荷包,伴随着清脆的撕裂声,锦布碎片宛如凋零的花瓣在空中胡乱飞舞着。
曹慕之不知道那荷包的背面有什么,却隐隐猜到是令义父痛苦的东西,他不敢进去打扰,心里却隐隐担心着。
过了许久,屋里终于安静下来。
“进来吧......”
闻言,曹慕之怔了一下,忙整理好衣冠进去屈膝跪了:“见过将军!”他低头垂眸的瞬间,却看见义父脚边的荷包碎片上,绣着一个“李”字,他心里顿时明白了......
“手还疼吗?”
“不...不疼了!”
“哎!起来吧!”曹东哀叹一声,这声哀叹却是送给所有人的——芝娘、自己和曹慕之。
曹慕之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却不敢看曹东。
“王松的事我已经处理好了,下次做事要三思再行!”
“义父,是慕之太冲动了!您怎么罚我,我都毫无怨言!”曹慕之说着又跪在地上。
曹东拉起他,只苦笑一下:“慕之,你是我一手养大的,我又怎么忍心罚你!只是你一直鲁莽下去,义父便要万劫不复了!”
闻言,曹慕之心头一动,他忙起誓道:“义父放心,慕之的命也是您救的,无论何时何地慕之绝不会背叛您!”
曹东只一点头,便颓唐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的绣布碎片发呆。直到天色渐暗,曹慕之才护着曹东回了曹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