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难道不是凭自己的本事拿捏了王顺的命根子,才顺利脱身——然后才慌不择路,一脚跳上苏牧青的贼船的吗?
这跟苏牧青有什么关系?听他的意思,自己还要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了?
嘁!
宋时悦低着头白了一眼脚下的地面,在心里暗骂这个满脸胡子,一脸老成的苏牧青:真是个老谋深算的卑鄙小人。
感受到了屋子里的沉闷的气氛, 苏牧青觉得自己的一番话起了作用,他心里一阵得意。
于是继续不紧不慢地朝着宋时悦的方向说道:“吃好了吗?吃好了就去干活儿,我这贞吉院里可不养闲人。”
话音一落,人也转身离去,屋子里瞬间又明亮几分。
跟在苏牧青后面的宝莲,边走边回过头,给了宋时悦一记狠厉的眼神,张婶宝晴她们担忧地看向宋时悦。
宋时悦再也不是之前忍气吞声的模样,她抬起头,直视宝莲的眼睛,丝毫不露怯。
她与宝莲之间,再也不需要佯装客气。
宝莲被宋时悦眼神里的无所畏惧弄的心慌,她莫名其妙低头,心不在焉地扶着苏牧青的胳膊,脑海里还是片刻之前的景象。
那时,她分明看到,苏牧青在门外听到拾一的谈话时,嘴角数次微微上扬,再加上苏牧青刚才那番话,在宝莲听来,不似责备,倒像是打情骂俏一般刺耳。
早知今日,昨天就不该心软。
宝莲狠狠捏紧了手指。
“做什么?你要拧死我?”
苏牧青感到手臂被人重重一捏,疼得他皱眉站定,不满地朝着宝莲问道。
宝莲身子一震,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连忙松开苏牧青的手臂,跪倒在地上低头谢罪:
“大少爷息怒,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担忧大少爷的身体,所以才走了神,请大少爷责罚。”
“这段时间确实辛苦你了,从今天起,我准你半年的休假,你回去收拾一下东西,就可以回家看望你的爹娘了,你的月例银子我会让文初如数结给你。”
苏牧青突然毫无征兆地说出这样的话,宝莲始料未及,一时间竟懵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
她张开了嘴巴,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愣愣地看着苏牧青独自摸索着向前走。
“大少爷,奴婢伺候大少爷,不敢怠慢,更不敢邀功,奴婢不累,不需要休假,奴婢情愿在大少爷身边伺候着,求大少爷不要赶我走。”
恢复了理智的宝莲不管不顾地追上去,跪在地上扯住苏牧青的衣摆苦苦哀求。
半年的时间,足以让苏牧青把自己忘得干干净净,这哪里是让她休假,分明是趁机打发了她。
这样一来,她所有的心血都前功尽弃了,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苏牧青不理会被宝莲抓着的衣角,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又被宝莲拽得无奈停下脚步。
“你慌什么,我又不是撵你出去,只是觉得这段时间你着实辛苦,想让你好好放松放松。”
苏牧青站定,低头朝着宝莲的方向没有感情地说道。
宝莲跪走着上前几步,涕泪横流,跪在苏牧青脚边,不住地磕头为自己争取留下来的机会:
“大少爷,奴婢不觉得辛苦,奴婢心甘情愿听候大少爷差遣,只求大少爷不要赶我走。”
苏牧青耳根一动,长长呼出一口气,不耐烦地说道:“罢了罢了,我准你休息,你自己不要,以后就不要再抱怨日子过得辛苦了。”
宝莲听到这话如释重负,她笑着抹了一把眼泪,重新谢过了苏牧青,麻利地起身扶着苏牧青的胳膊带他回房。
苏牧青前脚刚到屋子里,宋时悦后脚就匆忙赶来了。
抬头看到宝莲微微泛红的眼角似乎还有泪痕,心里一阵疑惑,虽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宝莲唯唯诺诺,再也不是以前嚣张的样子,宋时悦心里一阵畅快。
“今日天气不错,好久没有去书房了,书房里的书,或许都发霉了。”
苏牧青双手负在身后,仰头迎着日光站定,似乎在自言自语。
久违的日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只是那身影里,似乎带着驱不散落寞沉郁。
宝莲见状并没有多想,只是知道邀功的机会又来了。
她欣喜地屈膝施礼,胸有成竹地向着苏牧青说道:“大少爷不必担心,奴婢知道您爱惜那些书籍。
您走后,奴婢经常趁着天晴,给书房开窗透气,还放了新的芸香草,还经常给鱼缸里的鱼儿喂食换水。”
苏牧青又是耳根一动,他侧头朝着宝莲的方向,似乎若有所思。
宝莲并没有等到预料中的夸赞,而是听到苏牧青吩咐她,去苏夫人的明舒院把那瑶琴取回来。
宝莲走后,苏牧青伸出手臂,淡淡地吩咐道:“拾一呢?去柜子里找那把黄铜的钥匙,然后陪我去书房。”
宋时悦抬头,看到苏牧青伸出的手臂,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心里嘀咕:傲慢什么?小人!
苏牧青的书房在贞吉院的南边,两人穿过一个圆形门洞,就来到了书房的庭院,宋时悦边走边忍不住打量起眼前的景物。
庭院里正南的墙角下,种着一排翠竹,郁郁葱葱,影随风动,沙沙作响。
西南角有一棵石榴树,正西墙角下则种着几朵菊花,已经含苞待放,笼罩在金桂的树荫下,不争不抢却一身傲骨。
等到了夜晚,明月当空,桂影斑驳,若是能在院子里放一张小桌,摆上几盘点心,再来一壶甜酒,凉风习习,那真是人间最温馨的月夜了。
宋时悦不由得有些走神,尽管身体跟随着苏牧青的脚步,但她的心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
他们来到了书房门口廊檐下的台阶处,苏牧青一脚跨上台阶,突然感觉到宋时悦的异样。
他停下脚步,疑惑地转过头,站在原处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