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洛轻轻叹了一口气,父亲现在才醒悟燕于逢到底是何人。
晋武帝疲乏极了,点点头示意肖鹤长说。
肖鹤长转身,对身边的福叔吩咐了几句,福叔快跑出殿门外。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福叔急匆匆赶回来。
“启禀皇上,这就是物证。”
福叔双手捧着一叠书册,低着头,恭敬弯腰。
燕于逢看到福叔手上之物,心中一凛。
冷公公快步走过来,将福叔手中的书册递到晋武帝的手中。
晋武帝一看封面,是一本账簿。
他翻开来查看,重点位置被人用红色朱砂笔圈了出来,一目了然。
账簿上,榆木原料的进出都有燕于逢的签名。
同样,马尾松木的进项也有燕于逢的签押。
晋武帝面色阴沉,比外面正在融化的积雪还要冰冷。
他手腕一动,账簿倏地飞了出去。
账簿的纸张迎面砸向燕于逢的面上。
燕于逢仅仅闭眼,却未躲闪,生生挨了一记。
晋武帝抿嘴,不发一言。
燕于逢磕头拜倒,嘴上还是死不承认,“皇上,微臣冤枉。”
当大殿众人屏息等待晋武帝的圣意,鸦青从外走来。
“启禀皇上,属下在坍塌的廊道木堆里,找到这个。”
鸦青双手一抬,一只已经死亡的白鸽赫然出现在他手中。
晋武帝的眉峰聚起。
李为羡走到鸦青身边,接过白鸽,又走到前面搜查的侍卫前,另一只手拿过被撞裂的木块。
他低头细细观察,倏地抬头,对晋武帝道,“父皇,这白鸽的头部大小,与木块被撞裂的位置凹槽相符,初步能判断,木块正是被这只白鸽撞到,导致断裂,从而廊顶才会塌陷。”
燕尽驰淡淡道,“寒冬雪地,哪来的白鸽?这倒是像有人豢养的。”
之前搜查的侍卫暗暗瞧了一眼燕尽驰,随即垂眸,再次抬起时,双手已然做着揖。
“启禀皇上,说起白鸽,属下方才在搜查时,无意间发现,燕司业的院子后,有一处圈养飞禽的笼子。里面虽然空无一物,却有鸟屎在内。”
李为羡“哦”了一声。
似是发了什么新大陆,“连廊道坍塌都与燕司业有关,燕司业,你倒是贵人事忙啊。”
燕于逢喉咙一梗,急忙看向晋武帝,连连解释,“皇上,您不可轻信他们,微臣的确圈养飞禽,但许多人都在院子后养了信鸽作为通讯用,如何又能证明这只鸽子正是我养的?”
李为羡兀自分析起来,“从私下偷换榆木原料,到偷藏建造款,再到廊顶坍塌毁灭人证,一环扣一环,而细细想起来,每件事都与燕司业有关。”
燕于逢冷道,“说来说去,三殿下不过是诛心,依然没有证据。”
李为羡邪魅的丹凤眼眯起,说得无赖,“倒也不用证据,只是,如果只有一两个证据指向你,那或许是巧合,但是这么多证据集中在一起,燕司业,你想让人不相信是你做的,都难。”
李为羡看着晋武帝晦暗的眼神,他便知,失去圣心比真相更为致命。
燕于逢还想辩驳,却被沉默已久的晋武帝制止道,“既然燕司业喜欢豢养飞禽,那便去往疆北恒城,好好驯养飞禽吧。”
事情查到此,真相如何,晋武帝已然拼凑出七七八八。
但是再查下去,若将把燕于逢的证据做实,那便将晋武帝推至风口浪尖,左右为难之境。
燕于逢两只手攥得死紧,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紧紧盯着晋武帝,大殿寒风阵阵,他的额头却渗出丝丝薄汗。
“皇上,微臣……”
晋武帝挥挥手,“赶紧收拾收拾,出发吧。”
他侧首对冷公公道,“其他人等,待祭祀大典后,再行处置。”
冷公公低头道,“嗻。”
燕于逢身形微微颤动,攥紧的双手迟迟无法松开。
有小太监小碎步到燕于逢跟前,低声提醒,“燕司业,请吧。”
燕于逢倏地斜眼瞪向小太监。
小太监一惊,连连眨了几下眼。
燕于逢轻声“哼”了一下,转身踏出大殿。
肖洛望着燕于逢离开的背影,眼底一片深渊,幽暗不明。
她隐约察觉到视线的汇聚,她抬眸,看向目光的主人。
燕尽驰金冠绣服,形容出众,腰间那把长刀凛然泛着寒光,将这锦绣也镀上一层锋利。
眸光闪烁着笑意,肖洛不知为何,竟从中读出一丝邀功的含义。
肖洛微微颔首,低头扶起跪地已久的肖鹤长,“父亲,您先起。”
肖鹤长依然愁容满面,那也是他的女婿。
肖晴的夫君,若是这样的品行,那她的一生……
肖鹤长思至此,心中重重的石头又沉了几分。
——
子时,新年夜,烟焰自整个京城夜空绚然炸开,若万盏灯烛自长空亮起,一瞬间五色交辉。
肖洛站在将军府的塔楼高处,远眺远方的脸庞顷刻被这华彩照亮。
肖洛被晃得微微眯起眼睛。
这已是新的一年。
燕于逢年前就被晋武帝赶去了疆北恒城,那里地处偏远,天气极端恶劣,人烟稀少,在那里为官,不如在京城守城门。
失去晋武帝的信任,等同于折断了翅膀,任燕于逢想如何蹦哒,都无法再起飞。
但肖洛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刚刚开始,燕于逢从来不是这么容易妥协之人,他的狠辣程度远超想象。
又一簇烟焰炸开,却被一身影挡住,切断了肖洛的思绪。
她茫然抬头。
燕尽驰站在自己面前,“嘭”,又是一簇烟火。
焰火华光照亮他英俊的眉眼,让他周身的凌厉与冰冷散去一点,显得明亮而柔和。
半晌,他出声道,“为何突然去了天坛寺?”
他的嗓音温顺平和,不像好奇质问,反而似一位多年好友谆谆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