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意识再度回到身体,重新醒来,但是这一次却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身体已经没有了疼痛的感觉,而且最关键的是……shell睁开了眼睛!
她本以为自己瞎了的。
而且,原本自己的双眼早就已经因常年的沙土和烟尘变得模糊不堪,就算能睁眼,也看不清什么。
但为什么,面前的一切竟如此的清晰!
为什么呢?
双手近乎于完美无瑕,这让之前的苦痛显得简直都像是一个梦,而恢复的视力也让她凭借微弱的光芒认清楚了自己现在的情况……她此刻近乎光着,面朝下趴在地上。
shell像一只猫似地拱起身子,右侧腹部传来被针扎了一下的感觉。
为什么呢?
是趴太久了的肌肉酸痛吧。
可惜的是,背后的高度只够她做俯卧撑的,而两侧的宽度则是窄到只能让她的身体呆在原地。连左右挪动的余裕都没有——但是她至少确定了两件事:
一是,自己的双腿能够出力,说明它们也还存在;
二是,自己此时被压在一片废墟之下。
(我还活着,为什么?)
她清晰地记得,自己被一颗导弹正面轰炸了。
现在冷静下来思考,当时那个距离是完全不可能存活下来的,而且自己此时身处废墟,显然是爆炸导致的结果……
她想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既然自己还活着,那之前的一切,就当作噩梦吧。
她要活下去,首先第一步就是,从这里离开。
女孩的眼睛定在自己前方唯一的光源上,缓缓地用双腿撑着,向前方爬去,但是,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自己的侧腹部传来。
剧烈的痛苦让她的身体一瞬间像是被雨淋过一般布满汗液,她咬着牙,抬起胳膊,从自己咯吱窝的下方看向自己的右侧腹部……
那里此时正有一块横着的金属棱片,一半被压在石下,一半已经扎进了她的皮肤,原来一开始的针扎感,就是它扎进自己皮肤的感觉,而自己刚才用力一爬,金属棱片就像是切豆腐一样,把她的侧腹横着划开了。
此时那里的伤口就像是破了皮的芒果,不断地向外渗血。
shell害怕地转过头去,不敢去看自己的侧腹。
她又自暴自弃般趴了下去,原本还想尝试着再向前爬一小段的,但是侧腹传来的切割感,让她完全放弃了挣扎……
虽然这次身体没有抬起,但已经深深扎进去的金属棱却没有因她趴下而从她的身体里抽出,现在她想要向前,就必须承担着自己肚子里的内容物洒落一地的风险。
她哭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既然不能往前,那就只能看看上面有没有生路了吧。
为什么要哭呢?
没有任何意义啊。
就像是跟人说话。
没有任何意义啊。
她这么想着,勾起臂弯,几乎要将脸埋进地里,奋力地向上够着。
坏消息:抬不起来。
好消息:她感觉到自己的侧腹部在自己试图抬起上方的石块的时候有些抖动——是那个棱片。这说明,此刻压在上面的这个重物,和扎进自己身体里的东西是联动起来的。
这一次,她用右手抓住金属片,然后用左手奋力上抬,终于趁着那微微的一点缝隙,将棱角的位置拨开了。
她终于可以爬出来了……
顺着光的方向,缓缓地爬出去,清理掉石块,透出光的地方,变成了一个通往外界的洞口……
从里面爬出,像是鸟儿啄破蛋壳,shell终于看见了外面的世界——只是一片连石块都能被风吹得碎裂成渣滓的荒漠而已。
自己身后的建筑上早就已经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沙土,而她身上的衣物也都碎的不成样子了,没有裤子,还赤着脚……
四处张望着,shell瞥见了一点点红色的布。
她走了过去,沙土几乎把脚烫的起泡……她之前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沙。
为什么呢?
是最近刮风把北边荒漠里的沙子吹过来了吗?
用手抓住那个埋在沙里的红布,竟然拔出了一颗半木乃伊化的头颅,女孩虽然有些惊骇,但是也很快恢复了平静——这种东西,平常已经见的够多了,比起新鲜的,这种已经干了一段时间的反而没有味道,不会显得那么恶心和吓人。
她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虽然自己从出生以来,都没有说过任何话,因为她没有说话的欲望。
但是这一次,却不一样,她突然有一种很强烈的表达欲,是一种想要表达感谢的感情。
这将会是在困境中第一个对她提供帮助的同类,看起来它也不喜欢说话,和自己很像,让人有一种共鸣。
于是女孩从刚才红布埋着的地方扒拉了几下,用手掌夹住了一个圆柱体,从粗细来说,应该是脖子,然后奋力地向后倒去,终于是把这位好人拉了出来。
衣服比起她的来说已经算是非常完整了,她拽住那好人的衣服,扒下,然后穿在自己的身上,内心真诚地对其表达了感谢。
为什么?
因为它帮助了自己,所以要表示感谢。
她甚至深深地对其鞠了一躬,原本是想要直接离开的,但想了想,又把那个刚刚被自己拔掉的圆形东西,放回了它的胸口。
这是很珍贵的东西,希望它好好珍惜。
然后又用那最后的一个红布在她的脑袋上给她打了一个蝴蝶结。
shell开始一个人向着荒漠远方走去。
穿衣服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自己身体上的伤口不见了,不然她会留下红布用来给自己包扎的。
但是,为什么呢?
伤口去哪了?
她想起了很早之前突然响起在自己脑海里的声音,虽然完全没明白它说的【正义】和【人类】是什么东西。
但是通常来说,人的脑子里应该是不会响起一个不是自己想法的声音的——这么多年来沉默着思考,让她确定了这是一条真理。
所以,她的身上出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也和这个同样不对劲的声音有关。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她突然觉察到,自己总是在不自觉地思考——她不是如同石头,土块,或子弹一样的无机物。
她意识到自己总是在思考着万物的定理,并通过得出的结论来调整自己。
就像是她认为说话无用,是因为认识到说话的目的是为了向周围人传达信息,从而获得生存利益。
但在这里,无论怎样沟通,如何抱团,都会在短期内突然付之一炬,所以沟通无法从中受益,没有意义。
而她突然很想对那个好人表达自己的感谢,是因为她第一次认识到他人的帮助是如何让自己受益的,因此才产生那种本能的冲动。
她曾经麻木,是因为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人。
就像婴儿出生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分清自己和周围的环境是相互独立的。
这是因为其大脑和意识发育的不完全。
而shell的“婴儿期”更长,是因为她总是在思考,巨量的思绪以至于她没法分出心思,投入到区别自己和客体世界当中。
而现在的她,则是意识到了自己正在思考,从而因此,认识到了自己存在。
就像是古猿看见一头鹿慌乱之中被扎死在树枝上。
其它所有猿都在为自己狩猎成功而欢呼时,那只古猿却突然理解到:
自己不是树枝,树枝也不是自己。
于是,从此便有了长矛。
古猿意识到自己思考的同时,便知晓了“自己”和“它物”的不同。
于是,为了向全世界大声疾呼“我在这里”,猿猴讲话,猿猴造字,猿猴创造了文明。
所以,当一个人,意识到自己和周围其它的一切都截然不同时。
她便成为了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