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浓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该从何说起。
又是一阵沉默,凉风沉寂许久,空气中才隐隐传来有些悲伤的声音。
“如果没有我的话,它本该成为厉害的灵器的,收容欲念,指引灵魂……它遇见谁不比遇见我好呢?”
“所以,你后悔了?”繁宁扬了扬眉,接受到其中隐含的意思,不由将目光沉了些,“它也这么觉得的吗?”
那阵风又沉默了。
繁宁不厌其烦的又重复了一遍。
坐在她身边的陵游忍不住也投来视线,似乎想知道秋意浓到底是哪句话得了她的趣,让她眉眼带笑。
“……我不知道。”
繁宁叹气:“这句话我这段时间真是听得有够多了啊。”
“明明就是主人和灵器的关系吧?它能这样对你,不就是互相选择了吗?这到底有什么不能面对的。”
“你是不会明白的,”秋意浓似乎有些沮丧,风里的声音更添一层悲哀,“你们这些有天赋的人,是不会知道我的苦楚的。”
繁宁“咔哒”一声踩断了脚边的树枝。
“嗯,继续,”她面上毫无波澜,甚至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笑意更甚。
陵游不由自主的偏移了些许视线。
“永远差同期的修士一步,就算比他们更努力,第二天得到的也依旧是一句‘尚可’的评价。”
“我不明白我该做些什么,什么才是更有价值的事……我尝试过了,可还是做不到。”
“我做不到更多的事,也无法在那些年迈的长辈们期待看向我时说谎……他们总认为我天资聪颖,甚至拜入了大宗门……于是只要有什么异样便差人来找我。”
“一次两次三次……可邪祟是除之不尽的啊,”秋意浓似乎笑了一下,在回想起过去的时候,语调也变得更加柔和起来。
不曾怨怼,不曾愤怒,只余下一些无可奈何的悲伤。
“……被师妹救下的那一次,我就在想,如果我也是天才就好了。”
“不用担心那一次就被戳破繁荣的表象,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他们面前,再也不用为每一次的呼唤而忧虑……可我还是天赋不够。”
“好不容易运气好一次遇见了辉月,可活着的时候没给它该有的荣誉,就连死了,也成为了束缚住它的枷锁。”
繁宁蓦然笑的温柔:“原来是这样……修习灵力没有天赋的话,的确会有些苦手呢。”
陵游想起了什么,忽而扭头看向言语淡淡的繁宁。
“繁宁,你……”
“你想的没错哦,”繁宁察觉到了这一丝目光,手腕搭在陵游身上拍了拍,半点不在意的颔了颔首。
“你刚刚说我不会知道你的苦楚……你说的的确没错。”
繁宁哼笑,煞有其事的压了压嘴角,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来,“毕竟我灵脉受阻,连最基本的修行也无法完成嘛。”
围绕在他们身边的凉风很明显的停滞了一下。
秋意浓每想到自己会等来这么一个结果,原本就柔和的语调更是勉强了:“那,那你……”
“我过得很好哦,虽然那些厉害的修士完全变成了只会惋惜的废物点心,但我姑且还是能把他们踩在脚下吧。”
跟在她身边的陵游抽了抽嘴角:“真是酣畅淋漓的翻身仗啊……”
“谁让那些修士只会把‘可惜’‘天妒英才’这样的话挂在嘴边,却想不出改变的办法呢?是他们撞到我面前来,我可不习惯低头啊。”
秋意浓小声笑了一下。
她长叹一声,顿顿的,连语意也变得模糊不清。
“……那真是,太好了。”
“我无意困住任何人,若你愿意,便将我就此抹除吧。”
“我也无意抹除你哦,”繁宁先扫了眼空荡荡的前方,想了想,说:“在这种地方都能灵魂不散……这说不定也是一种天赋呢。”
陵游意识到了什么,有些讶然:“你的意思是,她能继续存在并不是那颗变异流延石和辉月剑的功劳?”
“辉月我倒是不了解,它或许也做了不少的事想要留住自己的主人吧,但能完成这些的前提是,它的主人一开始便强撑过了被镜湖同化吞噬的结局。”
“这可不是仅仅有着意志力便可以该做到的事,至于那块变异的石头,它最初的样子,也只是普通的流延石而已。”
秋意浓愣住了。
她已经不成人形,可在听见这番话的一瞬间,还是在空中停滞了好一会,像是信息过载无法思考一样。
“怎么可能呢……”她喃喃说着,“我只是最平庸的修士啊,我不是……什么都做不到么?”
“那就试试好了,”繁宁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下,愉悦的勾起了嘴角,“说不准,镜湖还能成为你修行的好地方呢?”
“魂修……大抵是叫这个名字吧?”
她看向陵游,陵游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的确有这样的修行之道,只是术法要求苛刻,流传下来的修习方式也不多。”
“而且她……快要消散了吧?”
真的能等到那个时候吗?
陵游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张了张嘴,还是说出了那个残忍的字眼。
“这个倒是不难解决,”繁宁说,“辉月不是已经找到答案了吗?它把自己圈进你的幻想回忆里,留下的长剑便供你居住。”
“虽然流延石毁掉了,但机会还多着呢。”
繁宁看出了流淌在空气中的小心希冀,含糊着笑了一下:“再坚持一会吧,这个镜湖啊,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的。”
“不过你得好好管管你那个辉月才行,它替你选择的道路,可是以魂养魂的纯消耗方法。”
“……这种方式,真的能度过雷劫吗?”陵游发出疑问。
“可以哦,但它运气不怎么样,才干没多久就被反打了。”
真正反打的当事人笑了笑,饶有兴致:
“而且就算成功了,除非直接重塑人格,要不然秋小姐这样的温柔性格大概也只有在雷劫下魂飞魄散的份。”
繁宁撇了一下嘴,转头就看向了眼前不成影子的秋意浓,含声说:“毕竟到现在还想着用自己来保护闯祸的剑灵嘛,这种程度的宽容也是很少见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