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落地,四周静得落针可闻。
夏军涛仰躺在地上,两眼无神。
“别说了,别说了……”
他嘴里喃喃着,双拳却攥得死紧,通红的脖子上大片青筋浮现,像压抑着巨大的痛苦。
杨招娣偏偏不放过他,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清晰。
“你应该庆幸,庆幸我回去的及时,否则,那个畜生就真的要得逞了。”
那是她第三次觉得天要塌了,她疯了似的冲上去压在刘家宝身上狠狠掐着他脖子。
任由婆婆的棍棒抽在身上,她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她要杀了刘家宝。
可瑶瑶大哭着扑上来替她挡住棍棒:“妈妈不要,不要打妈妈,不要……”
她为了护住女儿,只能让刘家宝跑了。
婆婆还追上去,让他下次再来。
“你个小贱人知不知道你坏了老娘的好事?这破烂货都这样了已经没人要了,好不容易那刘家宝还看得上她,你不趁现在赶紧把她嫁出去赚笔彩礼钱,以后就……啊!天杀的!你敢打老娘?没天理了啊!”
她看着婆婆,只觉得那些话像钢针一样刺在耳朵里。
她再也无法忍耐,照着那张恶毒的嘴脸狠狠抽了几耳光,恨不得从她脸上剜下一口肉来。
可她到底只是一个女人,敌不过人高马大的公公。
公公扯着她头发拖到水缸边,把她的头死死按在水里。
“不要,不要打妈妈,爷爷我求你,我求求你,哇呜呜妈妈……”
“打死你!打死你!娘的,媳妇还敢打起婆婆来了,真是反了天了!”婆婆还在旁边拿着棍棒,像要把她和女儿一起往死里打。
但他们最终也不敢闹出人命,也怕到时候不好跟夏军涛交代。
她逃过一劫。
幸好她逃过了一劫。
“当天晚上我就收拾好东西,决定就算睡天桥也要带女儿走,可是……”
杨招娣说到这里,再次红了眼眶,哽咽道:“等我去瑶瑶房间找她时,发现她自己系个绳子,踩着板凳,吊死了。”
“妈妈对不起,我只是,只是不想再因为我害你被打被骂了。”夏瑶瑶抱着她,哭得泣不成声。
闻言,杨招娣痛哭出声:“不,是妈妈没用,妈妈早该带你搬出来,是妈妈害了你!”
【天哪,看得我太窒息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爷奶,他们真的不是魔鬼吗?】
【比起刘家人,这对狠毒的爷奶才更让人心寒。】
【夏军涛呢?他爹妈这么坏,他一点都不知道吗?】
“啊……啊……”
忽然,躺在地上的夏军涛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喊,他蜷缩着抱住自己脑袋拼命捶打:“都怪我,都怪我啊……”
他是男孩,和大哥相差的也不大,所以父母对他们兄弟俩从来都是一视同仁,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他小时候家里穷,父母总会省着把好吃的都留给他们,后来大哥考上本科他没考上,也没说让他放弃,而是咬着牙坚持让他上了大专。
他们总说,男孩子多读书才有出路。
他是打心底里感激母亲,敬重父亲。
因此即便在他生了女儿,大哥生了个儿子后,他发现父母的心已经悄悄偏向大哥,他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孝顺,想要回报他们的养育之恩。
在他离家的那五年间,妻子也不是没有跟他说过,父母是怎么对待他们女儿的。
可他一找父母问,母亲就会哭诉,说他大哥大嫂不在,他也不在,只剩一个儿媳妇还跟她有隔阂,和她不亲厚。
明里暗里指责妻子还在怪她没看好小女儿,所以她好心帮她带孩子还要被污蔑。
随后又讲起小时候,直讲得他内心愧疚不安,真就以为妻子因为小女儿的事还在怨恨母亲。
他就这样被蒙蔽了整整六年,直到六年后的某一天,他突然接到妻子的电话。
妻子平静地问他:“你女儿死了,你满意了吗?”
那一刻,他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僵硬得只剩嘴巴在下意识地问:“怎,怎么死的?”
“你爹妈逼死的。”
他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赶回去,可再快也花了两天两夜。
直到第三天天光大亮,他匆匆经过刘家门前的那棵老槐树,只看到他的妻子穿着一袭红裙,死不瞑目的双眼直勾勾瞪着刘家和他们家的方向。
而她脚下的水泥地上,画着一个让人看不懂的图案,周围还散落着黄纸、朱砂……
“瑶瑶死后,我一个人把她送去火化,然后把她的骨灰撒进大海里。”
“她这辈子太苦了,被困在荷花村这个吃人的地方,我不想她死后还要被困在这里,可我没想到,她就是死了也没能得到解脱,真可悲啊。”
杨招娣自嘲地笑着,又深吸口气,看向林岁:“至于你说的那个法阵图,就是我在回去的路上捡到的,包括黄纸和朱砂。”
“我知道,活着的我是报不了仇的,我本来也不想活了,所以我干脆按照法阵图上的步骤,一步步完成了自杀。”
“这件事我还写在遗书里了,夏二应该也知道。”
夏军涛还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不止。
遗书里不但写了法阵图的事,还清楚写到女儿临死前险些又被刘家宝……
对,刘家宝,还有一个刘家宝还活着。
夏军涛缓缓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猩红的眼中一片杀意。
他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冲了出去。
林岁还没反应,就听外面响起两道匆乱的奔跑声。
跟着是夏军涛的大吼:“刘家宝!”
林岁连忙跟上去,没走多远就在走廊上碰到夏军涛。
夏军涛正跪在一个男人身上,双手用力地掐着他的脖子。
林岁上前两步,看见男人的黑框眼镜掉在旁边,那张原本带着一点书卷气的脸憋胀得通红。
林岁只扫了一眼,目光便落回到夏军涛充斥着狰狞恨意的脸上,说道:“你杀了他,你也会坐牢的。”
夏军涛充耳不闻,手上更加用力。
林岁:“你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还要让另一个女儿没有爸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