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九。
闵尚仪在卯时一刻便来到云意院,数位宫人手捧钗冠与妃制宫装跟随闵尚仪鱼贯而入。
闵尚仪不愧是经年的宫人,又在先帝爷身边当过几十年的差事,不仅办事滴水不漏,对于各种仪制都稔熟于心。
“虽则还在孝期,但皇上特吩咐奴婢,纯妃暂领执掌六宫之权,省亲后入宫,可着盛妆。皇后娘娘与其他嫔妃已于昨日午后入宫。”
闵尚仪轻声解释,亲自为纯妃梳妆。
入宫前准许纯妃回临安侯府省亲,在外人看来,这已是无上的恩宠。
宋婕妤及沈曲三位嫔妃的娘家皆在京城,却是没有此殊荣的。
至于皇后,对外宣称因有孕在身,不便操劳,故而未回将军府。不过蒋夫人昨日一早便带着将军府一众亲眷入晋王府陪伴在侧。
纯妃微微颔首,端坐于菱花镜前,凌云髻高耸,髻心处,一支金累丝嵌红宝凤形步摇颤颤而立。宫人端着承盘,闵尚仪从中取出一对翡翠点翠蝴蝶钗。
花颜抬手拦下,含笑说道:“闵姑姑,府里几位小姐昨儿陪纯妃娘娘说话,娘娘歇息的有些晚了,点翠发钗恐不衬娘娘今日的面色,不如用这对羊脂玉镂空雕花钗。”
闵尚仪稍作停顿,放下发钗。
“姑娘所言甚是,这对羊脂玉质地温润,倒的确更显素雅大方。”
梳妆完,闵尚仪与花颜一同服侍纯妃穿上蹙金绣凤袍,梦竹与蕊珠半蹲着整理袍服下摆,花颜从妆台上取来一条九孔玲珑玉带,系于纯妃腰间。
略思索片刻,花颜从妆奁盒内取出那枚坤凤佩,系在玉带左侧。
闵尚仪见状,不由微微点头,纯妃的眼神从玉佩上扫过,目光无波无澜。
去福安居路上,闵尚仪轻声提醒:“辰时入宫,纯妃娘娘与家中长辈用完早膳,有一个时辰时间辞行。”
府邸前院一片忙碌,魏妈妈依照云夫人与老太太拟定的礼单,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小厮和婆子们将整理好的礼品运至前院府门处。
福安居内,府中各位主子也已早早在花厅前候着。
纯妃带着梦竹蕊珠步入福安居,花颜则与绿柳一起去到小厨房寻冬瓜。
冬瓜正依依不舍的腻在安管事怀里,安管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面上满是慈爱之色。
“入宫涨涨见识也好,左右你也没什么姿色,只在面案上有几分天赋,但宫中尚食局人才济济,你的手艺也算不得什么。待你年满二十五岁出宫,咱们师徒还能见着面......”
冬瓜目瞪口呆:“......师傅,您老人家保重身体,兴许徒儿能有造化,若在尚食局做了女官,孟姝说过,做了女官便能随意出宫,届时我将您和安娘子接到京城,咱们便能时常相见了。”
安管事面色大变,重重地拍向冬瓜后背。
“万万不可轻易出头,入口的吃食最需注意,谨防有人暗中动手脚,你师傅我虽见识浅,却也是自幼随老太太在京城待过,尚食局的女官又有几人能有善终?
你且乖乖在纯妃宫内当差,莫要让师傅白发......呸!呸!呸!总之你就跟在花颜身侧,凡事皆听她的。”
安管事荣休后,许是在津南待的时间久了,很有些心宽体胖,昨日陪老太太说话,虽也是极恭敬的,但言辞间再不是当管事时那样谨小慎微,老太太也十分愿意同她闲话,还说了几次要留她在府里多待一段时日。
花颜和绿柳听到这师徒两一唱一和,不禁轻笑出声。
花颜道:“安管事放心,有纯妃娘娘在,冬瓜在宫中定然不会有事。”
安管事听着花颜的声音,转身紧握住花颜的手道:“我这傻徒儿的脑子一向不灵光,有你看顾,我是一百个放心的。”
明月领着陈林匆匆来到小厨房,明月快步上前,来到花颜身旁。
“想不到小师弟竟和你来自同一个地方。”
明月继而低声吐露:“若不是大师姐当初将小林子挑出来,没准儿他当初就要被送到宫里了......”
花颜抬眸看向陈林,陈林刚满十五岁,身姿挺拔,即便练武多年,依旧略显阴柔之相。当初花颜在郑氏牙行也隐隐担心过,好在陈林的运气不算太坏。
花颜抿唇微笑,对明月道:“多谢你带了他来,昨日匆忙,能救回舅舅,我还未曾谢过陈林等人搭救之恩。”
小厨房人来人往,二人相对而立。
陈林不敢抬头直视花颜,似是因紧张所致,声音略带沙哑:“姝姐姐,宫内局势复杂,万望保重自身。”
花颜郑重施礼,“舅舅之事多谢相帮,日后若有难处可去亲仁坊寻舅舅相助,此次一别,善自珍重,”
陈林稍稍侧身,微笑着点头。
“家主准备派人随大姑爷去边关,大少爷身边亦要选两名护卫,师傅昨日让我挑选,姝姐姐可有建议。”
花颜斟酌片刻后道:“跟在大少爷身边,重在安稳,大少爷待人最是温和,不失为一个好去处。若随军到西北,往后建功立业,未必没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一切全凭你自身所需。”
花颜是第一次对陈林施以善意之人,故而他铭记多年,如今花颜入宫,此后恐难再相见,陈林内心怅然若失。
听完花颜的分析,他略带苦涩的点点头,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去。
绿柳扶着花颜的手臂到饭厅用饭,“这便是你之前在琅琊院时提过的,在牙行遇到的那个男童?”
花颜微微颔首,“不错,如今他也算有一番际遇。”
绿柳习惯了花颜对外人总一副淡漠的模样,此刻见她神色略有波动,不由小声劝慰道:“适才你何不劝他在大少爷身边当差,日后你在宫里,若宫外有什么事也可托付......”
花颜摇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留在京城也好,远去边关也罢,我二人都不会再有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