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海道:“回陛下,老奴自是相信柳学士的为人与忠心,然...根据咱们留在假密盒的线索追踪,寻至城外柳家老宅亦不假。柳家老二柳风骨死于密盒机关之下,数十柳家死士被擒杀,也是事实。”
“虽仍无直接证据表明柳学士参与其中,但依照朝廷的诛连之责,柳学士难辞其咎。”
在古代,有诛连之责。
一人反贼,很可能全家都有“判头”。
尤其是官宦之家,更是罪加一等,显然不是一句御下不严,就可以搪塞的。
叶平之就是一个例子,叶常之若背叛有罪,叶家嫡系便无一人可以置身事外。
这也是叶平之为何会搬出自己的功勋,并以苦肉计试图博取皇帝格外开恩的原因。
诛连之责下,若无额外免罪的筹码,便与同罪无异。
这一回柳风骨莫名手持密盒死在柳家老宅,且不说其中是否牵涉栽赃,单说他若被判有罪,柳家嫡系就无一人可以幸免,乃至会诛连三至九族。
而柳家号称京都第一世家,乃权贵之首,不论是在威望和暗实力上,都是绝对有谋逆的底气。
显赫的家世,在盛时可锦上添花,此时却极有可能成为柳氏的“催命符”和“谋逆罪证”。
不出意外的话,真正的幕后主谋必会暗中运筹,将柳家定为此次京都动乱的罪魁祸首。
柳家这最后的忠臣,若也造下罪,赵彻成了孤家寡人,岂非更容易摆布?
赵彻身为帝君,城府深厚,又岂会意识不到这点?
“哼!”
他暴怒着,又一掌拍在桌案,冷冷道:“那又如何?柳家几兄弟的人品,朕最为清楚,他们不可能存有异心,更不会暗中行刺于朕!尤其是柳家老二,谁都知道他只是个书呆子,整个窝在书阁连女色都不近,又岂会妄图社稷?”
“定是逆贼欲除柳家,彻底断了朕的双臂,令朕变成光杆司令,任其摆布。而他们找不到柳风阳的把柄,便想从柳老二下手,企图让柳风阳负上诛连之责。朕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亦要保住柳氏。”
“当年...朕因为一时软弱,屈服了现状,已令厚卿兄惨死,数万虎威军将士蒙冤,惨遭屠戮。这样的悲剧,岂能再次上演?”
李宣听了,目光微妙一闪,道:“陛下当年若有现在的三分硬气,父帅...又岂会蒙冤十余载,逆贼又何至于猖狂至今?但幕后之人既然敢公然栽赃,便已做好了逼宫于你的准备。”
“你若执意保下柳氏,必遭百官集体死谏,导致君臣离心。这还只是其次!君臣离心,朝野必然动荡,民心扶摇之下,若这时候赵亦凡跳出来,以前朝太子的身份对你口诛笔伐,加上你这皇位本就是起兵得来的,你说...皇权还会稳固吗?”
“不必多说,你也当明白,栽赃柳家的主要目的,除了断去你的左右手之外,更有引你自乱阵脚的意图。只要京都谣言四起,民心大乱,那么距离再次改朝换代也就不远了。”
这话说完,在场三人皆是沉默。
包括赵彻在内,所有人都无法排除这样的可能性。
半晌后。
赵彻才愤然道:“那怎么办?难道要让朕眼睁睁看着当年厚卿那样的惨剧,再次重演?”
李宣轻笑不语,来回踱了两步之后,看向元海,问道:“除此之外呢?四国使团的伤亡如何?还有,莫离的尸首运回京都了吗?”
元海道:“适才赵亦凡之逆党与东瀛细作突袭时,四国使团的重要人物都在御书房中。老奴刚才了解了一下,大秦使团已全数被杀,算上此前逃匿伏尸城外的秦太子...已无活口。”
“其余各大使团亦伤亡惨重,但具体仍需清点。此前逆贼释放烟雾之后,老奴与禁卫已将各大使节送入密室的另一间石室内。至于莫离的尸首已运回,估计此时陈尸大理寺。”
李宣蓦然眉头大皱,脸色愈发凝重起来。
顿了顿后,沉声道:“这就难办了,四国使团损失惨重,尚且不知除了秦太子之外,其余三国的储君...是否也已遭遇毒手。但不管结果如何,此事若各国朝廷追求起来,西楚便责任重大。”
“四国来使,使节却惨死楚京。这样的结果传出来,所能造成的影响和舆论太多了。单说四国联合起来对西楚问责,朝廷就无法撇清干系。而幕后主使既能制造这样的混乱,事后必会放大事件的影响。”
“单说一点,若四国同时举兵前来问罪,朝廷何以应对?四国使团在京都遇刺,不管我们如何辩解,都难辞其咎,不是吗?就算最终朝廷能一力化解此事,也必然劳民伤财,有损皇威。”
“最坏的结果就是...朝廷民心尽失,群臣离心,要求皇帝禅让!而这正好就是幕后之人,所希望看到的!这场谋局,设置了三个不同方式意图将你拉下皇位!而且是再无可能复辟的那种!”
“其一,就是断去你的左右手,令朝廷自乱。其二,经由东瀛人之手,染指昆仑圣器,以武谋国。第三,促使四国攻楚,让你民心尽失,自行退位,再斩你于剑下!”
他胸中笃定地说道,恍若在陈述事实。
可见,李宣对于自己此时的猜测十分确定,幕后之人的想法十有八九如是。
三人再次沉默,只因谁也无法否认李宣口中所说的可能性。
赵彻满脸阴郁,愁眉不展。
这位戎马半生的老皇帝,若是能年轻十几岁,或许处理起这样的危机事件会更显魄力。
但如今,他垂垂老矣,不仅身体状况不复当年,就连决断也再无年轻时干脆,陷入了两难之中。
李宣望了望三人犹豫的样子,轻叹一声,道:“其实也不必过多担忧,正所谓越危越有机。这是一场危机,同时也是一个机会!一个能彻底铲除奸逆的机会!当敌人越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之时,就越容易露出破绽。”
“陛下若信我,当果断做出三大决断!”
赵彻闻声抬头,眸中闪过一抹亮光,道:“哪三大决断?定贤尽管说来!”
“第一,柳家之事,已无转圜余地。越想保住柳家,就越中逆贼下怀。因此,柳家不得不罚,而且要重罚!”
李宣说着话,快速走到书桌前,拿起赵彻桌上的纸笔快速书写。
边写边接道:“元海,柳风骨窃取密盒,勾结逆贼企图谋反。此事虽柳风阳不知情,加上柳家亦有功勋抵罪,若算上诛连之责,最重的处罚是什么?”
身为掌印监,元海对朝廷律法还是极为熟悉的。
想了想后,回道:“回驸马,算上柳学士与柳家先祖历代的功勋,至少也得诛连三族,处...斩候决!毕竟此乃谋反大罪,纵有功勋抵罪,也抵不了多少。”
李宣却笑道:“太重了,功勋不够,那就给他们多加点功勋。此次御书房行刺,柳风阳拼死保护陛下,两次救驾有功,可知?”
话说之间,他竟在为柳风阳“杜撰”功劳。
而两度救驾这样的功劳,依照朝廷的赏罚条例,足以封侯拜相。
元海一怔,不觉看向了皇帝。
赵彻没有迟疑多久,就说道:“如定贤所说,朕就是被柳风阳救的。”
元海随即应了一声“是”,后道:“如果加上这两道护驾的功勋,那柳家三族可免死。但仍需革除功名,贬为贱籍,处...流放。”
听此。
李宣眼前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凑巧的事儿,咧嘴一笑道:“流放?太好了呀,那就判处柳氏三族流放平洲!”
说到这。
三人似乎都猜到了李宣想做什么,赵紫薇美目一转,道:“你想将柳氏全族都弄到平洲去,保他们不死?”
“对!”
李宣应了一声,同时停下了书写的动作。
将手中的一份名单交给赵彻,接道:“柳氏全族被发配平洲之后,本王自会保他们安全。柳风阳是继猎场行刺之后,仅存的相位人选。他若死了,内阁将再无柱石。单凭你一人,不足以保社稷不乱。”
“这份名单上的人,乃柳氏门生。柳风阳一家发配之后,你再无能臣,只能大力启用新人,切记退而求次,慎用叶平之与霍纲!你若信柳风阳,那当也信这名单上的人。”
纸上的名单,全是在西湖小镇时柳风阳为彦祖哥引荐的门生。
当中就包含有平远县守军参将范锟,与前平洲首富沈三钱,加上一个大儒师郑南,足以暂时帮赵彻稳住朝野。
这些人除了郑南外,官职有高有低,但明面上与柳家关系不大。
赵彻就算启用他们,短时间内并不会遭到幕后之人的针对。
赵彻接过,看了几眼后,道:“此为一计,第二计呢?”
李宣直言道:“第二,马上向四国发出通告,将此次京都动乱的罪责都施加给东瀛倭国与前朝太子赵亦凡!记住,四国文牒务必派信使亲自交给四国皇帝,确保文牒不被人途中篡改。”
“将朝中的所有矛盾焦点,都转嫁给倭族人和赵亦凡,并恳求四国朝廷给出我们彻查的时间。尽最大可能避免四国联合攻楚,阻断幕后之人引发混战的密谋。”
“第三,即刻撰写檄文,发兵协同大梁国入漠北讨伐赵亦凡残部,并清剿蛮夷各部。启用京都三十万皇城军为主力,征召兵员五十万,先屯兵幽州候命。本王为主帅,七日后远征漠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