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伺候奴九的侍女向来知道,她沐浴过后,喜欢披散满头乌发身穿素衣安歇入眠,一身的素衣乃是极好的落霓裳,布料柔软,轻似如雾,绸缎般丝滑,可这一身如月般的素衣,此刻衣襟处却被鲜血染红,虽然只有巴掌大的一处,可印在姣白的衣襟上却分外明显,犹如点点落梅,再往上,便能看到奴九嘴角流淌着的一处殷红鲜血。
“我的事,与你何干?”奴九没好气的回答,拂袖用了不少力气才挣脱开眼前这个人的手,“不过只是小伤,你先告诉我,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视线里一片黑暗,半分烛光未曾点燃,那个人背对着她,嘴角处有她先前抓伤的血痕,提着一盏昏黄小灯摆放于她床头,闻言似乎是怔了怔,又或是身体僵硬了一下,继而在僵持不下中,他似是无奈摇头,转身坐在她床前,摊开她的手掌心,然后伸出一根修长而温热的手指,在上面缓缓地写下两个字——诉期。
诉期,这便是,他的名字么。
原来,他还真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少年郎。
奴九暗自将这个名字记在心底,五指缓缓收紧,心中竟生出一种渴求着想永远藏住这手掌心里温热的心思,半晌无言,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冲着他眨了眨眼,循循善诱道:“那你告诉我,你是哪个宫里的侍卫?为什么每次都要这样神神秘秘的,却又不肯让我看见你的真面目,若你如实交代,我便许你一生荣华富贵。”
对于一个寻常普通老百姓家出生的小侍卫,许他一生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不愁吃不愁穿,一家老小都不愁,便已是最大的诱惑,她相信,在这世上,除了像花夭离那种每天都要面临死亡的人,还没有人能抵抗金钱的诱惑。
那个叫诉期的小哑巴少年郎背对于她,五指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攥紧了衣角,玉冠高束长发,内绣的紫金鎏色暗纹在夜色中流淌着光芒,良久无言,故而翻起眼皮,露出如浓墨重彩般的黑眸,伸出修长而温热的食指,在她平摊的手掌心里写下短短几句——不求荣华富贵。
那盏昏黄小灯里燃烧着的烛火似是被风吹得一晃,她眼眸轻垂,感觉到一股莫名地炙热,心亦随之烛火猛烈地跳动了一下,眼前人的指尖似是顿了顿,心跳如鼓,迟疑不决,颇有纠结,继而又抿了抿唇,坚定地于她手掌心中续写道——但求姑娘无忧。
奴九怔了好一会儿,气息逐渐不稳,眸光闪烁,方后知后觉的猛抽回手,一时冲动,抬手便给了眼前人一个巴掌,直将眼前人的脸颊打偏,刻意扬起一抹刻薄的冷笑,呵斥道:“好哇!果真是胆大包天!想不到你一个小小侍卫,也敢包藏祸心,觊觎我?!人人皆知,我可是端期殿下最受宠爱的九夫人,荣华富贵你不求,偏偏贪求不该想的,我告诉你,你可得仔细些,别被我逮着把柄,小心丢了你的小命!”
听到别人说到这些,她的脑子此刻乱成一团浆糊,满心的惶恐不安,便会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失去所有仪态,不经细想的,嘴里便噼里啪啦的蹦出一大串各种带着刻薄的言语,锋芒毕露得可怕,劈头盖脸般的砸向眼前这个哑巴少年郎,想要用各种不堪入目的语言来击溃一切想要靠近她的东西,几乎是身体上的本能,下意识间所做出的行为。
每到这个时候,所有人眼里看见了与平常不一样的她,不再是以前那样貌美高贵,而是不堪入目的粗俗刻薄,那样的面目狰狞,犹如市侩里骂街的泼皮妇女,便会大惊失色,主动像是丢弃垃圾般远远地躲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