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亲近之人,谁也不曾知晓一到下雨的寒夜,她便会犯这种老毛病,不停地做噩梦倒还好些,于她而言算是家常便饭,虽然意识混乱不堪,但好歹能睡上几个时辰,可如今不行,在意识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她的脑子不受控制的,总是会幻想出当初那些刀光剑影,血流成河,而且会在黑夜里,短暂的失明。
一想到那些,她立刻溃不成军,便会不受控制的,像当初那个懦弱无能的亓小妄一样,躲在角落里,除了瑟瑟发抖,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黑暗,睁着眼,一直到天明,什么也做不了。
这样的自己,似乎就像是个怕黑又怕孤独的小孩,实在是令她感到无比的恶心,而她却对此,无能为力。
窗外风吹雨打,雨打院中挺拔大树,台阶青苔绿,长空犹如扯了破洞的江河湖海,对准人间,倾泻而下,分成无数条流水似的雨线,又如倒灌上升的几十条水柱,铺天盖地般的飞扬,远望之,如同一群银色飞鱼,于天际上波光粼粼,掠过长空直达人间,那寒风彻骨,冷霜凝结,千里之行。
“怎么那么冷?!”奴九的瞳孔此刻失去焦距,仿若是个没有灵魂的玩偶,五指修长而冰凉,浑身僵硬,在沉默中突然冷不丁的发问,嘴唇苍白,颤抖不像话,“怎么那么黑?烛光呢?来人!来人!为什么没有人!”
尖利的怒吼声爆发在漫漫长夜难明,她疯了魔般站起来,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身着单薄里衣奔跑在偌大阁楼里,撞翻了不少烛台,满眼皆是茫然,慌张失措,只能用愤怒的大喊大叫来发泄着内心深处的阴影,抱着头对外嘶吼道:“来人!人呢!快来人!你们这些狗奴才都去哪儿了!快来人掌灯!掌灯!本夫人什么也看不见了!来人!”
狂风骤雨,她的声音近乎被淹没在了这场寒夜雨声,渐渐的,得不到任何人的回答,奴九的声音便变得越发尖利,越发怒不可竭,让人想到地狱间爬出来的厉鬼,声声入耳,浸染着泣血般的凄厉。
她又扑到门前,彻底地慌了神,于黑暗中失了分寸,用力拍打、用指甲扒着沉重的红木门,就像是当初困于火场的那夜,一场大火烧尽了一切,那样绝望且悲哀的在黑夜里大喊大叫,失去以往的所有仪态万千。
“来人呐,小妄!小妄!”她突然间想到了小妄,想到了自己养大的那只小羊娘,又或是当初的那个自己,声嘶力竭的拍打着门呼喊道:“替我掌灯!这里好黑,好冷,快替我掌灯!我什么也瞧不见了!怀玉你在哪儿!掌灯啊,怀玉……”
云层里直射出一条银白色的长蛇,冷光照在她脸颊处,伴随着钻入,天地间爆发出猛烈的轰鸣声,连带着风声似乎也怔了怔,狂风大作,卷起千堆风雨,树影婆娑起舞,犹如夜间的鬼影,世间喧嚣,如同密密麻麻的雨线,铺天盖地的投到冰冷地面,女人柔软的身子已随着光影浮动,暴雨中披头散发,张开双手跪在红木门后凄然大叫。
没有一个人听见她的声音,给予她任何回应,似乎整个世间,便只剩下了无边黑暗与孤寂,还有这位传言中的九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