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那时很不明白阿启的话。
身后飞掠几只大漠孤鹰,大地一片苍茫,黄沙卷起千层风浪,厚重如灰尘般的沙砾在空气中飞扬,划出一道冷而不散的黄色雨幕,迎风而劈散,高原干燥的风犹如利剑般割得脸生疼,那时,年少气盛的少年郎缓缓闭眼,张开双手像是在拥抱大漠里的热风,再睁开眼时,眸光闪烁,说不出的深情,乌尔暮整个人愣住了,也在那一刻听清了他所说的话。
“我会用一生去赌,她会不会记得我这个三千若水河里的一滴水。”
他将自己比作若水河里的一滴水,三千尘世无数个凡人,人死后,尘归尘土归土时,久居高位者也终究只是其中一个,微似尘,少年郎年纪尚小,脱去稚气,浑身皆是浸染于战场厮杀中的煞气,眼神充满不符合年龄的坚毅,额头青丝微乱,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满是对世事无常的沧桑。
还真是一位难得一见痴情的少年郎。
而那个女子似是睡着了,乌尔暮回头去看她,她微闭着眼,肤色极白,宛若商队们所说的那样,是中原流河里最温润的玉,眉毛又是那样的浅,微弯两轮新月,鼻头微红,可分明不经意间,他瞳孔微缩,清楚的瞥见,伏在马背上的女子平日里清冷又慈悲,在那一刻,纤长的睫毛竟是轻轻地颤抖了一下,犹如落花流蝶,划过一段优美的弧度。
再冷的寒冰也会被融化吗。
想到先前,无数个无辜的族人们哀嚎着痛哭流涕,在女子眼前惨死,沦为恶人们的剑下亡魂,她一身白衣端坐于尸体中,从绯色嘴唇说出来的话,却是那样的薄情冷漠,一寸变为灰烬,一寸变为冷寒,坠入无间阎罗殿,“我不像你们人族那么无能,我有能力杀了他们,恶人,都很弱。”
而后想了想,女子又笑了笑,好看的人就连笑起来也是极为好看的,低头看了看洁白无瑕的衣裙,白皙修长的手指整理着微乱的衣角,神情很淡然的低头回答,“我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不喜欢鲜血,我不想杀人。”
那样生性凉薄的一个人,真的会动心,喜欢上一个人吗。
他总归是不太信的。
那个时候他就在想,这位阿启的中原公子喜欢谁不好,为何非要喜欢这样生性凉薄的女子,日后定是自讨苦吃,免不了要吃不少苦头。
乌尔暮愣了一下,可到底没有拆穿她,将他们送到关外,待到那少年郎笑着道谢,扬起眉毛时笑得有几分张扬,牵过他手中牵马的缰绳,擦身而过,鬼使神差间,他眸光深沉,呼出一口热气,笑得憨厚,拍了拍少年郎的肩膀,却没有说破,只语气深重道:“公子你这场棋局,绝对能赌赢的,信我。”
少年郎挑起眉头,似是疑惑于他为何会突然说这种话,没头没尾的让人摸不着头脑,很是玩味的笑了,起了兴致,“哦?乌尔暮大哥何出此言,又为何语气会这么笃定呢?”
风吹散关外炎热的大漠风沙,阳光倾泻而下,金灿灿的阳光犹如破碎的玉石宝珠,照在他一半的侧脸,衬得他的面容黝黑却如刀刻般深邃,他笑时风华正茂,一口大白牙,笑得无害,瞳孔清澈见底,漆黑如墨,轮廓线凌厉,宛若一尊西域古神的佛像,拍着胸脯很是认真的回答他。
“我乌尔暮这辈子可就没看错过人,公子你是大好人,更是我古城族人们的恩人,好人运气都不差,日后定会得诸事顺利,得偿所愿的。”
给人第一眼的感觉,就是很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