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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举行祭祀的时候,长安城迎来大雨倾盆,这场雨来得太及时,算是长安城百姓们的救命稻草,恰逢此时天坠珠钗翡翠,天赐女瑶珠钗,他们便断定,预兆南明族吉祥安康,是祥瑞之兆。

他们激动的无法自拔,以致于连捧着珠钗翡翠的指尖都在轻微颤抖,颤颤巍巍的供上高台,齐齐长伏于地面磕头如捣,宛如一些信奉邪魔外道的可怜人,狼狈不堪、愚昧无知,守着心中那一小方信念,可怜兮兮的挤出谄媚的笑容,不停的嘀咕:“天要保佑我们,天要保佑我们。”

“天要保佑我们南明族。”

蝶姬勾起脚尖,绣鞋首端绣着锦云,花团锦簇,抱手而立于长安城屋檐瓦,低垂着眼帘去赏看底下齐齐伏地的百姓们,捂嘴轻笑,就连眉眼都染上几分得意和轻蔑,也不知是在说那些南明百姓们,还是在说花夭离的不自量力,“你们看啊,多愚昧无知,可怜又可笑。”

却是有人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惊慌失措,打断了蝶姬未能说完的话:“花夭离你疯了,你要做什么?”

蝶姬秋风得意的神情变得安静,动作一僵,瞳孔里渐渐散开讶异似的烁光,一瞬凝滞,轻蔑的笑容僵硬在嘴角处,显得别扭而滑稽,她怔了怔,恍惚失神片刻,脸上的神情逐渐从凝滞、震惊、不解、讶异、最后则是惊慌失措,难得没有任何轻蔑或是嘲讽。

她慌手慌脚,失去了分寸似的,条件反射的直起腰杆,连声威胁眼前的少女道:“花夭离,你若是敢死,我就将你挫骨扬灰,让你那位琴师哥哥死无葬身之地。”生怕花夭离不相信,她又着重的添了一句话:“我说到做到!”

月光浅淡,长安城屋檐下灯笼汇聚成浩瀚星河,繁星似的黯淡,屋檐瓦上寂静无声,听得风声和虫鸣,只有清淡月色和偶尔掠过发梢的风,百姓们嘈杂声起,古老的颂歌随着清风渲染成整个长安城,长安烟雨,诗情画意,纵横交错,反衬得整座长安城灯火如星河。

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女,亦是冬天的冷泉,纯净甘冽;也像傲雪的寒梅,暗香冷艳,是那种雪地里的松枝,又有一点点淡淡的茶香的味道,清冷而淡雅,高冷而有情,一颦一笑皆是风骨,无法形容的清冷,犹如梅枝傲雪,清冷似乎是骨子里所带出来的。

花夭离执剑,强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身形摇摇欲坠,似乎风吹就倒,倔强倨傲,略带挑衅似的挺直腰杆,身姿被清冷月光拉长,勾勒出纤细的弧度和曲线,腰部将折,竟是咬牙抬手间将长剑抵在颈脖处,用尽所有的力气站在敌人的面前,誓死扞卫那点仅存的尊严和骨气。

“我的命从来都属于我自己的,我就算在你们所有人眼前低贱如尘埃,可这世上终究只有一个花夭离,我在我的世界里便是主宰者,不可替代。”

眼前的少女似是披满荆棘,战无不胜,眼神逐渐变得锋芒毕露,凌厉如剑,将剑锋抵在颈脖处,缓缓闭眼,隐忍克制道:“算我倒霉,没想到有朝一日栽倒你们这些人手里。”

修长剑身抵在柔软的颈脖处,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神情中,花夭离闭眼狠心一抵,剑锋割开颈脖处的细腻肌肤,绽开珊瑚似的血珠,汨汩流淌,一条清浅血痕呈现出几分妩媚的意味,随着时间和鲜血的流逝,颈脖处传来清晰的痛苦,脑海里一片乱麻,十八位锦衣卫率先慌了神。

她不是在开玩笑,她是认真的呵。

蝶姬苍白着脸,对着花夭离伸出手来,嘴唇不住的发抖,手脚发凉,说不出任何话来,上下牙齿磕磕绊绊,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几句完整的话,“花夭离,你莫不是真的宁愿跟我们玉石俱焚,也不愿意跟我们走。”

南明锦衣卫每一个人都经历过殊死搏斗,能留下的都是踩着同伴们的尸体而坐上如今这个位置,他们所见到过、所杀过的人,临死前都是苦苦哀求不要杀他们,有骨气的倒是不多,宁愿玉碎不为瓦全的,也向来只有花夭离一个。

先不说蝶姬,就连其他十七位锦衣卫也是未曾想到花夭离还是个硬骨头,宁死不肯跟他们走。

修者本就难得,纵观万象更新,星罗棋布,掌控排山倒海、日月轮回、斗转星移,谓,能者;存在本就违背天道,百年难得出一位修仙者,身骨洗髓丹,骨透琉璃净,三魂七魄阳刚,炼丹术法,谓活祭。

花夭离动作一顿,修长剑身未能立即割开喉咙,神情变得晦暗不明,一双藏在夜行衣下的眼睛亮如繁星,仿佛要冒出灼目的耀眼火花,睫毛轻颤,微微低敛,掩盖住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幽幽笑道:“想要我活着,那你们就得离我远些。”

十七位锦衣卫亦是面面相窥,难以理解花夭离为何提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飘荡的夜风却突然传来一声嗤笑,声音低缓悦耳,遐想到北寒极地冰雪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嘲弄,冰寒冷彻,却意外的不令人生厌。

花夭离心下一惊,下意识间的紧了紧拳头,抬起凉薄的眼,佯装淡定的去看声源处——白衣翩翩少年郎,额前青丝散乱开来,有些狼狈的倚靠在石柱,曲起膝盖骨,调笑似的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显得倒像是哪家长安城落魄的公子哥,难以相信到,这便是南明杀人不眨眼的南明第一锦衣卫——冷溯。

“你笑什么?”花夭离挑起眉头,惴惴不安,语气不善。

冷溯渐渐收敛笑意,捂着断指处流淌出的鲜血,指缝间皆是惨烈的殷红,肤色苍白如雪,额头冒出大片冷汗,隐忍不发,眸光暗沉,意味深长的颔首低笑道:“我只是笑姑娘是位妙人儿,够狠,也很聪明。”

花夭离浑身一震,瞳孔渐渐放大,握住手中花色剑柄威胁似的往颈脖处贴了贴,手背青筋暴起,轻微的颤抖,隐隐约约间,竟然有了几分要玉石俱焚的愤怒,她垂眸掩藏眸底的杀意波动,暗哑声线,冷冷道:“那你们的意思,就是不肯让步?”

“我不是说了吗。”冷溯眼底笑意越发深沉,眸底似乎有一片不深不浅的漩涡,黝黑空洞,一眼即可将别人拉入无边深渊巨口,泛着死亡般的宣判和寂静,勾起唇瓣温和含笑:“姑娘是位妙人儿,就算我们让步,受罚也算是值了。对于你,我们当然选择让步。”

受罚也算是值了。

对于你,我们当然选择让步。

仅仅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无关痛痒似的,花夭离却心惊胆战般的握住花色剑柄,冷溯眼底所流转着的洞穿一切,心悸的将视线放在屋檐瓦上,拇指紧张的摩挲在剑柄首部,两者说话意味难以捉摸,暗藏着漩涡般的杀机四伏,如同蛛网似的,星罗棋布,将所有人当成一枚棋子。

冷溯为主将,将她当成蛛网上的猎物,棋盘上绝处逢生的棋子,嗤笑般的看穿她所有那些小伎俩,将她所有的挣扎当成无谓的徒劳,就等时机已到,就将她这个猎物、棋子吞噬于獠牙间。

花夭离突然想起不知何时所听到说书人的谈话,谈论起这位南明锦衣卫第一人——冷溯。

南明锦衣卫第一人,冷溯,才貌双绝,乃是一名遗弃于南明被储启拾到的孤儿,天生就不爱刀剑,极爱诗词歌赋,在其他十七位锦衣卫当中,武艺倒不算最好,靠的并非是武艺超群,而是一支箫,南明锦衣卫最后一场考验,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被淘汰,可第一个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便是他。

所以,顺理成章,自然而然,他第一个走出尸山血海,便成为了南明锦衣卫之首冷溯。

说书人说话大抵是有些夸大其词,说起冷溯从尸山血海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虚脱一般冒出大片冷汗,仿佛眼前所见到的便是那位十七岁少年微笑着,白衣未染鲜血,执箫如同鬼刹一般款款走出,脚下踏遍死人身体上所盛开出的血花,说是血流成河,鬼厉附体也不为过。

后来天下人得知,那次考验,冷溯不费一兵一卒,就使了一些伎俩,叫不少人自相残杀,而他坐于树梢上,把玩着一支箫,如同掌控着整场局面,优雅高贵,脸上仍旧微笑着,仿若长安城哪家贵公子似的在观看笼子里的金丝雀在搏斗,赏看树下自相残杀的同伴们。

南明锦衣卫第一人,冷溯,所靠的并非是武艺超群,而是谋略过人。

花夭离勉强笑了笑,生硬且意味不明道:“论聪明,我在你的眼里,不过只是个跳梁小丑。”

“姑娘你谬赞了。”冷溯眼底略有深沉的漩涡在不停流转,颔首轻笑,视线放在断指所流淌出的鲜血,冷漠勾唇:“论聪明,姑娘也的确聪明,论狠,姑娘也的确对自己下得了这狠手,这可比其他那些女子要有趣多了。”

“何况,你算是这么多年以来能伤到我的第一个女子。”冷溯倚靠在石柱上,语气意味深长,曲起膝盖骨,懒懒散散冲着花夭离一笑倾城,左手捧着受伤的右手,半张手掌心间皆是大片鲜血,唇瓣发白,眉目间难掩疲倦,脸色难看到极致,掌间呈着一涡殷红鲜血。

花夭离不吃他这一套,对于眼前这位白衣锦衣卫,她只觉得可怕,若是哪一天被他算计死,指不定她还得给他呐喊助威,下意识间的想要远离这种人,于是冷笑答道:“没能杀了你,拖你一起下地狱,是我最大的遗憾。”

冷溯笑而不答,生来便是上位居者旁观天下棋局的气势,温和含笑,颇为狼狈的倚靠在长安城屋檐瓦上,他断掉的食指还在流淌着鲜血,只是微微抬起手来,眸光浅浅,似乎是在闪烁着什么,竖起食指略往下勾了勾,示意那些同伴们放花夭离离开。

若是没能带回一位修仙者,储启便会想方设法的对他们锦衣卫严惩不贷,想到那位身披玄黑龙袍的帝王,位居于南明高位,一手执掌整个九州大地的命脉,喜怒无常,以虐杀别人为乐趣,翻云覆雨,一手遮天,浑身上下似乎翻涌着龙气和煞气,那些锦衣卫便觉得全身不寒而栗。

珑姬迟疑不定,按理说不该过问或是反驳锦衣卫首者客的言行举止,但还是咬着牙关,硬着头皮挡在花夭离的面前,拦去她的去处,抬眼间眸底翻涌着复杂,将视线放在冷溯的身上,踌躇片刻,她终于忍不住说道:“她要是离开了,我们全都得遭殃。”

她不想受罚,受到那位帝王的惩罚,所有人都不想,那些来自于帝王的惩罚,将是围绕着他们毕生难忘的噩梦,不可描述,犹如冤魂似的勾魂索命,嚣张跋扈的叫嚣着要他们死。

“珑姬,你不要忘记了,我是你们的首者客。”冷溯冷淡的抬起眼来,似是不痛不痒的提醒她这个不整的事实,“我的话就是对你们的命令,而不是在征求你们的同意,我的话你敢不听?”

首者客,指的是南明锦衣卫第一人,因为他是第一个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人,经历过所有考验,所以,其余的人都得无条件听从他的话,听从最强者的话,他们没有权利拒绝,只能像傀儡一般低头臣服,并且服从。

珑姬面色如雪,下意识间眼神躲闪,似是想到了一些极为可怕的东西,终于反应过来,浑身一震,慌乱的退后几步,倒像是被无形中的威压所逼退,胆怯似的低下来,暗咬下唇,挣扎般的将身形挪开,没再拦住花夭离的去处。

蝶姬慵懒的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揉出大颗大颗的泪水,余光轻瞥一眼冷溯和珑姬的脸色,抬起染了绯红的指尖扶了扶耳垂挂着的明月坠,笑靥如花的拦在两者中间,吊儿郎当,骨子里自然而然透露出风情万种,调笑道:“哎呀冷溯,瞧你这脸色,把我们家心肝宝贝儿珑姬都吓到了呢。”

说罢,不顾冷溯冷漠无情的双眼,蝶姬笑眯眯的将珑姬扯到身后,回首时收敛满脸笑意,入骨冰寒浸透三分眉骨,挂上一副冷冰冰,判若两人的模样,沉默不语的对忿忿不平的珑姬摇了摇头,换上颇为谄媚的神情对着花夭离微微颔首,笑颜清浅,让开了身后的路。

“珑姬只是跟你开玩笑呢,小姑娘莫要当真,我们首者客既然都开口放你走,我们身为下属自然无话可说。”话虽如此,可花夭离还是看见她的眼神一直在瞟向身侧沉默不语的冷溯,倒像是刻意说给他听的,“小姑娘还是快些回家吧,莫要让你那位琴师哥哥等太久。”

花夭离回首轻瞥角落处的白衣公子,不敢轻易相信他们,先前剑拔弩张,恨不得要了她的性命,如今就这般轻易的放过她?南明锦衣卫冷溯是出了名的谋略过人,谁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实在不敢轻易大意,若是他有其他意图,防不胜防,她和哥哥都会瞬间深陷泥沼,坠入深渊。

花夭离不死心的问他:“你真的确定要放我走?”

“这是自然,我首者客从来不说假话,既然说了放你走,自然不会阻拦你。”冷溯眼底闪烁着一丝精锐的暗光,犹如深不见底,肆意横行的深渊,捕捉到花夭离脸上一闪而逝的怀疑,勾唇轻笑,食指按压于膝盖轻敲,良久笑着偏了偏头:“怎么?我给你这个机会你却不珍惜,难道你是不想走了?”

花夭离浑身一震,瞳孔失神,顾忌似的在纠结,捂着腹部流淌着鲜血的伤口,缓缓地前行几步,与冷溯擦肩而过,微抬起眼皮,沉浸到对方眼底流转的一波流河,身形微晃,待走到冷溯的身前,眼前少女眉目清冷,只是挺直腰杆,倔强道:“自然是要走的,只是我希望你能遵守诺言,后会无期。”

冷溯仰头去看她,一派儒雅俊秀的白衣公子,玉面白狐,温和含笑,眼前一亮,点头应了一声:“是的,后会无期。”

花夭离执剑躲开他们,疑惑不解的将视线久留于倚靠在红柱的冷溯,退到屋檐瓦片的末端,夜行衣渲染成一点墨色飞鱼,长袖鼓起寒冷的风,轻薄凉纱,犹如这长安城屋檐瓦满是簌簌作响的铜铃灯笼,尾端缭绕着顺风而飘飞,一跃而起,轻巧如落雁,身影如残影似的隐匿于长安城楼。

待到不远处,似乎身影顿了顿,不大放心的回首一望,视线长达天桥横渡,远隔山河故人,终是如烟般消散于长安城屋檐瓦,如同一场清梦寡欢。

珑姬讥笑着偏过头去看那片空空如也的屋檐瓦,冷哼一声偏过头不作回应,蝶姬亦是笑而不语,末尾那位少年郎玩弄着手指间的匕首,看似漫不经心,余光轻瞥缓缓地落在冷溯的身上,难掩心底汹涌的不满,其他几位锦衣卫则立于长安城楼,面色挣扎,欲言又止。

冷溯懒散的倚靠在柱子上,小指被削断,只剩断折,半张手心间皆是殷红鲜血,对着眼前几位同伴们伸出那只干净的手来,调笑似的反问道:“怎么?我们都这么多年的交情了,莫非你们就真的这么狠心,都不来准备拉兄弟我一把?”

有一玄衣少年郎流苏垂腰身,脸色很是阴沉,可还是从队列中款款走出,没给他个正眼,瞧见他这幅懒散的模样,恼火得很,冷笑着对他伸出手来,恨铁不成钢道:“你要是真拿我们当成兄弟,就不该放过那小姑娘,要是主子发火,别说我们,你可都得受罚。”

玄衣少年郎的动作很粗鲁,可到底还是将冷溯给拉起来了,将他拉起来也没有立即收回手,将冷溯摇摇晃晃的身形给搀扶住,倒是冷溯先松开手,捂着嘴唇咳喘出大量鲜血,殷红的血花几乎浸透了他整个手掌心间,额头青丝散乱开来,一副弱不禁风的病弱公子哥模样。

其他几位面色挣扎、或是不满的同伴们将头扭过去去看他,脸色稍许有些缓和,渐渐浮现几分复杂和担忧,末尾那位年纪最小的小少年郎忍不住皱眉,收回指尖把玩着的匕首,警告他道:“冷溯,你可别死在那小姑娘的手里,不然可得丢死我们南明锦衣卫的脸了。”

“清荆,你说话还真是尖酸刻薄。”冷溯苍白着脸色,搀扶着被削断的小指,盯着流淌着的鲜血由指缝间大片滚落,勉强笑了笑,眼角上扬,掠上几分心惊胆战的恶寒,“要我说,抓一个怎么够,一条小鱼换大鱼才是大买卖,不然怎么对得起我断的这根手指头。”

一语惊人,这句话如同一颗石子惊起所有人心中的波澜,玄衣少年郎动作微顿,满脸疑惑不解,南明锦衣卫第一人冷溯所靠的是谋略过人,人称诸葛再世,天下人于他而言皆是列兵棋子,投棋于列阵方盘,举手投足间大杀四方。

珑姬微怔,心中已然猜到几分,可还是忍不住问:“冷溯,你这是何意?”

冷溯面色如常,仍旧一派儒雅俊秀的作风,低头暗光乍现,吹开断折指尾的鲜血,将吹开的鲜血渲染成花,笑得温和,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极尽轻描淡写,“她断我一根手指,我便要了她的一条命,再者说,我虽答应放她走,可她若没有本事逃出我的手掌心,又能怪得了谁呢。”

城府极深,胆战心惊,稍不留神,坠入深渊,冷溯向来聪明绝顶,亦是看得出来花夭离并非是那些贪生怕死的俗物,就算是自刎于长安城楼也不肯松口,论软硬兼施则无用武之地,唯有智取,方能钓到大鱼,褚启只给了他们三天时间,所以,他选择了一个最快的办法。

断一个尾指就想要了花夭离的性命。

“清荆。”他缓缓收敛嘴角残留的微笑,低着头吹开指尖渲染成花的鲜血,鲜血于指甲盖绽放出妖艳的残花,翻起凉薄的眼眸,勾唇轻笑,吩咐道:“估计得辛苦你一趟了,你在我们这儿轻功最好,你去跟紧那个小姑娘,顺势找到那位长苏琴师的藏身之处,莫要轻举妄动。”

清荆怔了怔,略微勾唇,意味深长的露出一抹了然于心的笑意,抱手而立于长安城楼,忍不住笑了,指尖翻转匕首,冷笑似的讽刺道:“冷溯,你可真是够狠,连自己的手指头都不要了,就为了夺这个丫头的命,还是说想算计那长苏琴师?”

长安城月明星稀,冷溯温和颔首而浅笑,眼睁睁看着被削断的尾指冒出大颗大颗的鲜血,突然伸出舌头舔掉血珠,血迹沾染在嘴角边缘,殷红的鲜血如同珊瑚珠般散开,犹如蛛网般笼罩四散在他的手掌心间,鲜血欲滴和肌肤胜雪,呈现出强烈的鲜明对比,冰雪剔透的极致诱惑,直冲入眼底。

冷溯只是微笑道:“清荆,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可别怪我没提醒你,那个姑娘轻功也不差于你,是个怪机灵的妙人儿,若跑远了你等会追不上,没能完成我给你的任务,那可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主子若狠狠的抽你几十鞭,疼死你我也不会替你求情。”

清荆冷哼一声,满脸老成和少年稚气,彼此交错掺杂着各种情绪,微微倨傲的扬起精致的下巴,少年郎无知,不知天高地厚,不屑一顾,从来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头顶的乌玉骨簪晶莹剔透,流逝着如萤似的流光,衬得他的眼睛极其乌黑,像是雪夜沉浸的乌木珠子。

“这有何难,你还是照顾好你自己的手指头吧,不过就是个小丫头片子罢了,还不在话下,冷溯你就是糊涂一时,在这南明,可还没有人能比得过我的轻功呢,她的命,我们要定了。”

他纵身一跃而起,宽大的袖摆鼓进凄寒冷风,身影如同梁上燕,脚尖勾起一片屋檐瓦片,腰身将折,如同离弦之箭似的速度,一头扎入夜色深处,回首轻笑,少年稚气或是老成阴郁糅合在一处,皆化作他眼角的泪痣,阴郁却不失张扬,增添三分艳色。

“你们呐,就等我的好消息罢。”

他的声音被吹散在屋瓦片上空的清冷月光。

“清荆这小子。”蝶姬赏看指尖点缀着的蔻丹,余光去瞄清荆消失的方向,千娇百媚,捂嘴轻笑,媚眼如丝,对其他人打趣道:“瞧他平时那般不爱说话,每每到了要杀人、或是充当眼线的活儿,就这般肆意妄为,这般喜欢杀人,果真是南明锦衣卫的一个好苗子。”

有一少年锦衣卫嗤笑一声:“蝶姬,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意思,说实在的,你以为这南明锦衣卫的称号听起来是有多么好吗?呵,我们不过就是听话的杀人工具罢了,听话就留,不听话就杀,取而代之,在南明族谱就连名字和身份都见不得光,断不会写在族谱上的,锦衣卫这三字就是用来概括我们的一生。”

南明锦衣卫是皇族用来勾心斗角的杀器,亦是用来威胁下臣的筹码,每一个锦衣卫都身经百战,身上背负着的是无尽猜忌,幼年时或是无奈,强行被充当成质子,经过困难和苦楚,渐渐地蜕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杀器,专门替南明皇族做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被南明帝王褚启提笔点名的那些大臣家儿女们,无论姓甚名谁,帝王褚启不可能都记得每一个大臣家的儿女们何种模样,于是,那些顶着嫡子身份的庶子便会被家族中的长老以亲人作要挟,强行推出去,充当替死鬼。

南明大臣老奸巨猾,这些锦衣卫极少是家族中的天之骄子,大多皆是无关轻重的庶子,这样就算是被送到锦衣卫营帐,私底下训练,哪怕是死在锦衣卫营帐,性命也算不得什么,不仅不是威胁,而且倒算是家族中嫡子的替死鬼。

说句难听的话,这些少年郎大多都是没有家的,被亲人所遗弃于锦衣卫营帐,无论是死还是活,比起正妻所生的嫡子,皆是无关轻重,不过只是个替死鬼罢了。

或许他们当中,亦是有些格外重要的亲人,例如身份低微的亲生母亲,懦弱无能,人老珠黄,一生所受欺压和冷眼,如履薄冰,最后还要被族人当成筹码要挟于手中,他们就算是怕死,可到底,为了亲人就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

毕竟,除了母亲,他们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如此,麻木似的不停杀人,到最后,手上沾满鲜血,他们就从一个懦弱、自卑、不谙世事的少年郎渐渐蜕变成一位杀人不眨眼、冷漠无情的刽子手。

只要褚启下达命令,无论是谁,哪怕遥遥万里,远隔山海,有多么的难如登天,他们都会选择以最快的速度去杀了对方,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像一条狗一样爬回来复命。

作为奖励,最大的奢侈,便是可以换取一个能见到自己亲人一面的机会。

心有不甘,奈何身份低微如尘,亲人于眼前被要挟,哪怕少年一身傲骨,不肯向这世道低头,却终究还是无可奈何,低了头,为了最后的亲人跪在了泥泞里,就此,再也没能爬起来。

一旦进入南明锦衣卫营帐,成百上千的官家子弟们死于非命,尸体遍地,唯有不停的听从指挥杀人,杀人,再是杀人,最后凌驾于生死关头的边缘,才能脱胎换骨般的变成一个合格的东宫暗卫、或是南明锦衣卫。

极致完美,没有感情的大杀器——南明锦衣卫。

此话已过于逾越了规矩,同时亦是其他人一生的梦魇,此话一出其他锦衣卫心惊胆战,脸色苍白,纷纷投以,却见屋檐瓦上立于不败之巅,蓝衣乌发的公子哥一对弯月笑眼,戴鎏金面,明媚生璨,琉璃般缭绕于心的光华,清雅绝尘,嘴角流淌着一抹讥笑,煞是风流倜傥。

珑姬抑制不住的攥紧拳头,手背青筋暴起,面色阴冷,微启樱唇,冷然道:“师无桓,你就不能先想好了再说话,还是说,你是嫡子就可以这般轻狂无知吗?我可是忍你很久了,若你屡次三番的来说这种话膈应我们,我不妨就让你见识到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南明锦衣卫,生死门——师无恒。

武功极好,样貌极好,亦是凭借真本事成为了南明锦衣卫,年方弱冠,少年时便是南明姑娘家梦中的闺阁情人,师家那个神秘的嫡子,不以真面目示人,喜爱丹青,身骨脱俗不凡,常被文客书生所称作:陌上颜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是货真价实的师家嫡子,身份尊贵,金枝玉叶,师家一生为南明帝王征战沙场,武侯将门,师家共有三个儿子,师无恒便是师家亲自送到生死门,他是点秋夫人秋罗月所生,棋、书、画、武、样样精通,天生的倨傲矜贵,自然看不上这些冒名顶替,或是来历不明的同伴。

只可惜有一病故,遗传了师家后人共有的弊端,生下来时便不辨颜色,天生的眸中无颜,所见到的世间万物都是黯淡无光,像是被神者于眼底渲染成墨色山水画,这世间所有姹紫嫣红都不曾识得,南明江山的半分艳色都不能揽入眼底。

也是了,于他而言,这天下风情万种,本就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连他本身也没有任何意义。褚启,南明帝王,何曾是他的眼底一抹艳色,说到底,不过是师家所承载多年都逃不开的宿命,他终究不过是师家的傀儡,一生的命数都是被安排好的。

说话肆无忌惮,从来不顾忌他人的脸面,我行我素,狂妄不羁,偏偏褚启都得对他礼让三分,给师家一个薄面,对师无恒的所作所为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就是师无恒,他是个出了名的倔脾气,对褚启却是豁出性命的忠心耿耿。

据说褚启对师家有救命之恩,师家其中一条不可篡改的祖训便是无条件忠于褚启,哪怕褚启是要他们的性命,师家并非忠于南明,而只是忠于褚启这个人,身为师家子弟,忠于褚启,须得铭记于心,直到变成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所幸,师无恒受其家族风气的影响,无论心里是如何想的,可明面上一直都将褚启当成至高无上的信仰,如同太阳般耀眼,除了褚启的话,无论是谁的话也不肯听进去半句,只要褚启一句话,师家上下都会拼劲全力,无论付出任何惨重的代价。

换句话来说,南明师家,包括师无恒就是因为褚启而存在的。

珑姬原名阿狸,关于她的坊间传言,数不胜数,据说她是上古藏花族的女儿,或是亡国的公主,来历不明,可举手投足间皆是尊贵优雅,依稀可辨五官深邃,睫毛细密,是西域楼兰的轮廓,褚启有意隐瞒她的身份,她虽然生得美,看似冷清疏离,不问俗世,实则脾气极为刁钻古怪。

褚启对她也总是莫名其妙的有几分隐忍和放纵,从她十五岁就入了南明锦衣卫营帐起,来时就带着一把所谓的“祖传宝剑”,无论是吃的还是穿的都格外精细,居于一处私营帐,不大和其他人来往,性格孤僻,冷冰冰的犹如久年不化的残雪,后来与蝶姬颇为交好。

同样的,南明锦衣卫没有哪个不爱杀人,哪怕圣洁如银月般的珑姬亦是如此,蛇蝎双姝,一姝蝶姬,二姝珑姬,提及杀人只觉得热血沸腾,他们每一个人,从十几岁的年纪便被指派各种危险的任务,暗杀无数的高手,骨子里都浸透着杀生的欲望獠牙,抑制不住,彻底染上了杀人的毒瘾。

蝶姬算是南明锦衣卫里出了名的蛇蝎美人,坏透了心肠,南明上下都忌讳她的背景和狠毒,见到她的美貌时惊叹于老天爷的恩宠和偏心眼,却又对她避如蛇蝎,她喜欢含沙射影,或是话中有话的暗讽,向来“笑着说恶毒的字眼”,以舌为骨,暗箭伤人,这番夸奖清荆的话倒有几分自嘲或是嘲讽南明锦衣卫身份的意味。

若是其他人听着估计也就一笑而过,可师无恒不同,他看似弱不禁风似的温雅公子哥,实则南明锦衣卫其他人都知晓他的脾性,他最讨厌的便是别人的含沙射影,话中有话的嘲讽,说白了,过于骄傲就成了矫情,自尊心在作祟,见不得别人在眼前嘲讽,他会误以为是在嘲讽自己。

论到底,只言片语就可撕破温雅公子哥的模样,说是自卑到尘埃还是骄傲到俯视到明月,物极必反,底气不足,怕是只有他自己清楚。

“行了。”冷溯忍不住皱眉,脸色苍白如雪,尾指是惨淡的暗白,甚少有大片鲜血渗出,强撑身形倚靠于长安城楼柱,冷声打断他们的话,话语凌厉,却又像是在无奈的劝道:“说说都是第几次了,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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