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珊瑚藤终究只是家花,茎自肥厚,叶有短柄,叶片粉白,娇艳异常,喜欢朝阳,攀附着粗壮树干蔓延生长,经不起风吹雨打,亦不如大漠孤烟里的仙人掌,背满荆棘倒刺,难以亲近,所盛开的花呈淡黄,浅浅嫩嫩,她欣赏这种花,仙人掌亦是一种花。
陨泽放下那杯温热的清茶,眉目舒展开来,茶香四溢,心神畅快,抿掉唇瓣的水渍,单薄的白衣内袍如凤尾迤逦及地,衣襟系着玉扣环佩,绣着银丝仙鹤纹,流水似的一片,铜炉檀香缭绕着升腾而起,熏染半分清寒,闪烁着微红的烁光,话锋一偏,“这场雨倒是突然,也不知何时能停。”
“不过这样也好。”
他思索着浮现微笑,修长指尖摩挲着青花茶盏,偏过头,抬眼闲看长安城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滂沱,看那倚靠在窗前挑逗落花的少年郎,粉白的珊瑚藤花大片簇拥着,在风吹雨打中耷拉着零落的花瓣,无精打采,末尾沾染着晶莹剔透的雨珠,似坠非坠。
“雨能掩盖很多东西,就像是时间的长河,不经意间,足以吞噬或是消除所有的秘密,无迹可寻,下雨这几日气息清冽,南明皇帝觉察不到我长苏气息,我到时候便去找那位小姑娘,等长安城这场雨停了,我们也差不多该走了。”
等长安城这场雨停了,也差不多该走了。
脑海里浮现出陵光那一抹青衣斗笠,破晓般的光亮,轻笑低语,对着一轮明月支起腿靠墙而坐,像是在对千百世所纠缠不清的恋人,偏头一笑;一柄玉骨伞扰乱了繁华梦,清雅绝尘的青衣少年郎,五指修长如玉,身姿若扶柳,雨夜独步撑伞而来,第三种绝色,遮掩着风吹雨打。
同样爱穿青衣的两个人,故人归期,一者是她师父,一者是她师父的故友,竹令君所受师父托付,收留了她,本该活于尘埃间的人,因为遇见了一位谪仙似的仙君,似乎所有的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一切的秩序都被陵光给打破,可能是因为两者是朋友,所以很多时候,他们给她的感觉,恍惚间,就像是,同一个人。
该走,的确该走,这长安城没有她花夭离的一席之地,也确实该走,可真的要到走的时候,却是莫名的一阵心累和无奈,不知为何,她总是会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花夭离身形不易察觉的微顿,僵硬几分,继而指尖挑起一朵珊瑚藤,将它淋在雨幕下,白皙的掌心捧起落花,被潮湿的雨水打湿,雨落凋零,盛了一涡清澈的雨水,掐断一片粉白落花,鲜艳的花汁顺着指尖滑落,坠落在雨幕渲染的窗前,瞳孔涣散,她突然失了神。
“你可真的想好要和我浪迹天下。”
陨泽指尖似是急躁不安的摩挲着那杯余温的青花杯盏,以右手袖袍遮掩,指尖微颤着沾碰一圈茶沫,“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回到长安城,若要等下次回来,怕最少也需三年两载,你在这长安城莫非就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他的话佯装无所谓,一门心思全扑在清茶,可到底只有他心知肚明,这些话其实包含着试探性和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