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柩叙真的实现诺言成了东陵的帝王,却得知陈家被满门抄斩,如同皎皎般莲花的医女陈妗苏被人剥光衣物悬挂于城墙,没有人会可怜她,只有疯狂的嘲讽和丑恶的嘴脸。
待君覆灭东陵,奉百里城池,回顾佳人,却再不见那捧着腊梅背着药筐的姑娘。
他身居东陵高位,披着玄黑帝王袍,头戴十二串玉制冕旒,玄上衣,朱色下裳,边沿绘有章纹,佩绥,赤泻,与日月同辉,满身寂寥,挥手间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既然没能十里红妆,那就十里血光。”
他冷笑,攥住手中的珍珠流苏簪子,将手心刺破出殷红的鲜血,顺着帝王的玄黑袍溅落,独身执剑杀尽昔日嘲笑过陈妗苏的百姓,四方诸国皆知,登基大典十里血光。
他总是觉得那般温柔的姑娘不该凄惨死去,孟家嫡女的事情东陵无人不知,坊间谣传那孟家的女儿倒生得很像当初的陈医女陈妗苏。
即使知道她尸骨无存,可他却还是快马加鞭赶去孟家,在一片火光里,见到熟悉却又冷漠的容颜,失而复得的搂入怀中,红了眼眶,东陵皇后的位置是给她留着的。
陈妗苏眉目间妩媚明艳,浓妆艳抹,爱穿大红的衣裳,冷漠着神情指着痛哭流涕的孟家老小,静静的看着他,然后说:“我要在封后大典这天杀了他们。”
历代从来没有哪位皇后会屠尽自家满门,赤柩叙知道她就是陈妗苏,并非是孟家嫡女,可明眼人在暗地里定要嚼舌根,他抚摸着她枯黄的青丝,心里在流血,但还是答应。
成了皇后的陈妗苏却叫作孟矜,仿若是变了个人,她变得妖艳,穿着招摇的红衣,戴着繁重的头饰,私底下在炼化傀儡兵,渴望着成为四方诸国第一女帝,贪婪无厌。
本该在东陵史书留下浓墨一笔的赤柩叙,走错最差的一步棋,自此醉卧美人膝,撒手不管东陵,纵容着陈妗苏的贪婪。
他刻意伪装自己是个昏庸无道的昏君,不去跟陈妗苏交往,和皇后的关系极差,娶其沉绛,就是为了保护陈妗苏,沉绛的孤傲与当初的陈妗苏一般无二。
陈妗苏想做这四方诸国第一女帝,那他赤柩叙就做东陵的昏君,败坏这东陵,千古罪名由他来扛,只要是陈妗苏喜欢的,他都愿意给她,纵容她。
陈妗苏不肯放过他,这些年来给他下药,那药性缓慢,致使被下药的人身体虚弱,逐渐到缠绵于病榻,她的那些医术本是用来救人的,却没想到最后,还能用到他的身上。
他什么都知道,只是固执的偏着头,故作姿态的瞪着陈妗苏,余光却落在那碗药汤,欲言又止,想要说些什么,可到底,他也只是接过那碗毒药一口气灌下去。
只有这样,他的皇后才肯对他笑。
喝完那碗掺着毒药的药汤,瞬间苦到心坎里,尽管他每次都伪装得极好,可有时眼泪还是忍不住的掉落在药汤,推开药汤碗,拉扯过锦被蒙过头顶,他催促陈妗苏离开。
看赤柩叙喝完掺着毒药的药汤,陈妗苏从来不会在他的宫内多呆一会,金鎏步摇轻晃,带着她炼化的绿衣侍女,摇曳着身姿红衣招摇的离开。
锦被笼罩着的黑暗里他闭着眼,浑身不停颤栗,抖得喘不过气来,被毒药掏空的身体像是破败的风箱,额头冒出大颗汗水,整张面相极好的容颜惨白无力,被折磨,失去意气风发。
半晌,等听不见陈妗苏的脚步声,他才敢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将锦被掖在颈脖处,背对着宫门,咬着唇浑身都在剧烈的颤抖,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说出那句话来,“这药汤,倒是越来越苦了。”
是啊,这药汤掺着陈妗苏给他准备的毒药,她的贪婪无厌,想要他赤柩叙死,这药汤,如何不苦。
东陵战场一柄玉柳扇玩转四方诸国的少年公子终究还是死去,变成史书记载醉卧美人膝的昏君赤柩叙,他原先不想这样的,诸国该有东陵的一席之地,该有他一席之地。
从来没有人察觉,就连陈妗苏都没有察觉,所有人都以为东陵皇帝最是无用,久而久之,他自己都习惯昏君这一名头,被拆穿时,他甚至有些难过和委屈。
“赤柩叙,你应当没有想到罢。”赤蚀言用弓箭顶端挑起赤柩叙苍老的容颜,冷笑道:“我母妃临死前将你的秘密都告知我,真是没想到,像你这种狠毒自私的人还有此番目的。”
不做桀骜少年帝王,苦心布局,覆灭东陵与皇后针锋相对,一年半载都不看对方一眼,私底下却替陈妗苏揽下罪责,这样爱得深沉,却爱得可怜,但可笑至极的是,沉绛变成陈妗苏的替死鬼。
沉绛是东陵最美的戏子,如若没有嫁入帝王家,爱上赤柩叙,哪怕是找普通百姓嫁去,相夫教子,此生应当是极为幸福的。
“沉绛妖妃这名头是你故意叫人从坊间传出去,我母妃被赐毒酒不过是保全陈妗苏的计谋,对吗?”
在赤蚀言锐利的目光下,赤柩叙像是极其衰老一般,内心隐藏的秘密被一层层剥开,眼神逐渐变得晦暗,不敢抬起头来,赤蚀言料到如此,可还是冷笑着讥笑这个“昏君”。
“我母妃何其无辜,却被你拿来做棋子,陈妗苏所不稀罕的,正是我母妃至死所求的,赤柩叙,到了最后,无论是何目的,你是真的变成了昏君。”
沉绛不过是个拿来保护陈妗苏的幌子,陈妗苏炼化傀儡兵,一手毒术,该称得上是妖妃,她最不稀罕赤柩叙的爱,而沉绛最不可得的即是赤柩叙的爱,直至惨死都没能得到赤柩叙的怜惜。
赤柩叙知道说不过他,可他的骨子里却向来瞧不起装模作样的戏子,提及沉绛,年数很久,脑海里却是不大记得模样,只是依稀记得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赐毒酒入喉的美人。
他说:“沉绛只是上不得台面的戏子,装腔作势,戏服不过是讨人喜欢的物件,能嫁入我这东陵帝王家,享受这些荣华富贵,有何不值?”
除了对待陈妗苏,其余的女人都是他手中拿捏着的棋子,他想要她们死就得死,听赤蚀言的话,那沉绛不过是生得美的戏子,以色侍主,他的后宫里多得是这种争宠的女人。
既然如此,那那个叫作沉绛的戏子和那些后宫里的女人有何不同?他不明白哪里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