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月的双臂撑在洛英身旁那柔软的沙发旁,仿佛要将这一方空间完全封锁起来,把洛英整个人紧紧地圈进自己的怀抱中。
尽管如此,他却依旧微微弓着腰,刻意与洛英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甚至连他的衣角都未曾碰到分毫。
此刻,他的双眼已经变得猩红如血,那目光之中充斥着无尽的复杂情感以及深深的哀怨,就这般直直地与洛英对视着。
“我曾经的确下达了命令,让那些不死兵前去杀你。因为,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存在时,那些深藏在王宫中的种种秘闻、那些罗萨施加在我身上的屈辱与践踏、还有那些长久以来被我深埋心底、始终不愿去相信的残酷真相,以一种无比血腥而又狰狞的姿态,赤裸裸地呈现在我的眼前。”
说到此处,涟月忽然间发出一阵苦涩的冷笑,那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着,显得格外凄凉。
随后,他再次将目光定格在洛英那双红眸之上,继续喃喃自语道
“洛英……母亲一定很爱你吧,还有你的父亲,想必也是如此。我呢?在这偌大的世界当中,自始至终,我从未真正感受过哪怕一丝一毫来自他人的关怀。王宫啊,它就是一个吃人魔窟。在那里,所有人无一不是看罗萨的脸色行事,阿谀奉承、谄媚讨好,只为能在那充满权谋与算计的宫廷斗争中求得一线生机。”
他知道他出生以后,罗萨为取悦其母,不顾一切地欲将自己册封为王储。
也正因如此,王后——尤莱亚的生母,被逼至绝境,含恨而终。
当他被囚禁于那座阴森昏暗、不见天日的残破宫殿之中时,尤莱亚常常在背地里使出阴险狡诈的招数,妄图试探他的虚实。
只要察觉到他稍有异动,哪怕只是流露出一星半点对于执掌权力和权衡利弊的理解与认知,尤莱亚必定会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将他置于死地。
为了能苟延残喘,在还没有获得掌控不死之兵能力的最初数年里,他几乎每日都只能呆呆地凝望着窗外那片一成不变的景色,又或是凝视着周遭冰冷灰暗的墙壁,以此熬过漫长而又煎熬的时光。
这样一幅看似毫无危机意识的景象,自然而然地令尤莱亚逐渐放松了警惕。
但是,尤莱亚的放心并不意味着他从此停止了试探。
对于那些和尤莱亚尔虞我诈的周旋,他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觉得,无比的幼稚。
因为,他从始至终都不在乎王位。
可是......
涟月凝望着洛英的面庞,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想要轻轻地抚上去。
但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他肌肤的瞬间,他犹豫了,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缓缓地停住了动作。
“洛英……”
涟月轻声说着,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我曾经的确满心怨恨,不仅恨你,还恨这世上所有的人。但是自从与你相处、相知,共度了那些时光后,我渐渐地发觉,对于你,我再也恨不起来了。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人用真心待我。”
说到这里,涟月的眼眶微微泛红
“我舍不得,舍不得再次把你卷入我那充满恨意的罗网之中。和你相处的这些日子,让我彻底明白了一件事——我们俩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他顿了顿,苦涩地笑了笑
“相比起你来,我所经历过的种种不幸简直微不足道。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苦痛当中无法自拔,变得越来越狭隘自私,只看得见眼前的不公,对周遭的一切视而不见。而你呢?始终积极向上,心怀爱意,面对一切。”
话落,涟月沉默了许久后,目光柔和的和洛英对视着,轻声呢喃道
“若我们从未经历过这些,一同在母亲的膝下长大。相比我而言,她一定更爱你。”
他已满身淤泥,无法自清。
涟月松开了禁锢洛英的双手,站在洛英的面前,嘴角勾出一抹微笑。
“我并不奢求,你能原谅我。洛英。因为这些事情,确实是我的错。”
洛英听完涟月的话语后,望着涟月已经失去神采的眼神,心中不由得酸痛起来。
“哥哥,这些,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从查理德与莲娜阿姨那意味深长的话语当中,再加上平日里偶然别人口中听到的关于自己父母的只言片语,他逐渐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
那时他就明白,涟月那个时候欺骗了自己。
他尽管知道自己被欺骗了,但内心深处并没有涌起那种通常会伴随而来的强烈羞辱感。
相反地,此刻占据他心头更多的感受竟是一种莫名的沉重,仿佛能够切身感受到涟月当时所承受的巨大压力一般。
虽然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了一些情况,但他仍然固执地想要亲耳听听涟月亲口说出这一切。
毕竟,有些话只有当当事人亲自讲出来时,才具有最真实的力量。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涟月的内心其实一直压抑着极为强大的负面情绪。
这种情绪就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随时都有可能将他整个人吞噬殆尽。
而曾经涟月对他所说过的那些话语,其中所蕴含的那份不安更是如同蛛丝般缠绕在他的心间,让他难以释怀。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渴望着能够与涟月来一场开诚布公的对话。
唯有如此,他们之间存在已久的问题才有机会得到彻底的解决,彼此的心结也才能够真正解开。
洛英望着涟月失神又错愕的神情,站起身轻轻抱住了涟月,把头埋进了他的脖颈中,感受着他的体温与气息。
“哥哥,我以前和你现在一样。在我看来,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话音刚落,洛英稍稍抬起了头,目光如水般清澈地望向涟月,脸上露出笑容
“我只是想亲耳听到你对我说这些话语罢了。我深知你的压抑,我也明白你的慌乱。可是,哥哥,我从来没有对你有过半分责怪或者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