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一无所知的皓翎王欣慰地看着蓐收：“你能想明白就好。”
蓐收垂目欠首。
“我自然是希望你和阿念能走到一起，”皓翎王侧首看着静安妃，神色有一瞬的悠远，“若她不愿，希望你能照顾她的想法。”
静安妃如她的封号一样，十分安静平和，静默如水。
她正细细拣着玉菱花，手上极稳，像是没注意有人在看她。
蓐收嘴角的弧度像是定格在脸上，也不知道师父心里有多少是把他和阿念代入到了他自己和西陵珩身上了，又有多少是出于对女儿的疼爱。
怕是，师父自己也说不清。
可他们本质上并不相同，他不会是师父，阿念可能做西陵珩，相柳亦非赤宸。
他和阿念有着多年的情谊，哪怕阿念真的被相柳迷惑了，她也不会做得太绝。
若是他算计政昭致其死亡，不，不必死亡，也无需算计，只要他站在政昭的对立面，阿念就会把剑尖对准他。
如果有女子如话本中情爱至上，那阿念就是家人至上，家人并不包括师父。
在明澈内心后，循丝觅综，他也就把脉络给疏离出来了，自然能看出阿念对相柳并不如他所想，有美色之好，有合作之宜，但还无情爱之心。
那日，阿念说的喜欢，也只是喜欢，更多是为了逼走他，不让他的存在妨碍他们的计划。
现在的情况是，顾忌着师父，政昭和阿念把他排在笼络的范畴之外，防备着他无意对师父泄露消息，又与相柳多有交集。
以相柳的性情，能对阿念如此柔和，他心有诡。
师父甘愿舍了亲子来培养玱铉，阿念他们与师父定是会爆发冲突的。
身为皓翎国的将军，他对师父明明有优秀的继承人却去费心培养西炎的质子，内心并不认同。
为了皓翎将来不仰人鼻息，也为了他的私心，如何选择已经分明。
阿念既是有紧要的事，那就不可迫她回来。
“多谢师父，我知道要如何做了。”
蓐收心有成算，起身告退。
皓翎王觉得他现在的情绪不太对，想到今日他骤明己心，摇摇头，放过了那缕异样。
蓐收转身朝外走，听着皓翎王对静安妃的轻声细语，哂然一笑。
静安妃听不到，师父心里想的是谁，伺候的人都清楚。
这也是以前侍从放肆贬低静安妃，嘲讽轻视阿念和政昭的底气。
只是，他们没想到，阿念会直接动手把他们捆住，把一切捅到师父面前。
师父私下派人把侍从的舌头除了，听觉废了，眼睛挖了，但自认仁慈，给了大量的银钱，把人送出了宫。
银钱是大庭广众下给的，护不护得住就看他们自己了。
此事，师父还拉了宫中伺候的人看了，之后，宫内流言立刻止住，对两位小主子态度极为恭谨。
皓翎王如今看着温和，大家怕是早就忘了，他是如何血腥登位的。
毒杀了前任皓翎王，残忍镇压了联手的五个兄弟，少昊将挡路的人都杀了，最终登上了王位。
西陵珩嫁给少昊之时，两人可没有感情，哪怕后来少昊爱上了西陵珩，他依旧算计了西陵珩的大哥、玱铉的大伯，令其误喝药后战死。
玱铉父亲遭难之时，西陵珩亲自求助，亦被他拒绝，这才有了悲愤下的自休。
蓐收远远看着高耸的龙灵树，像是看到了站在树下回头看他的阿念，一笑折人心。
师父之前在静安妃面前如何，到现在依旧是如何。
那事过后，静安妃、政昭和阿念宫室中的侍从安排，阿念又哭又闹地缠着师父把这些交给她。
一切，早有预兆。
清水镇
比青丘涂山来得更早的是防风意映送来的邀请，阿念看完信件内容，转手就递给政昭。
“意映邀我去中原玩，正好，我去看看盛琼台。”
盛琼台前身是斗兽场，被他们接手后就改建为盛琼台和玄凤山庄，盛琼台对外开放，接手宴饮攒聚。
政昭把信纸折好，塞进信封里，放在桌边。
“阿姊，好好去玩一场，所见所听可传与我听，氏族的事不要轻易参与。”
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不想阿姊被搅进漩涡。
阿念选了几根颜色不同的线绳，对齐一端，比着线长，在中间一掐，对折打了个结。
然后眼神四处瞟，找着什么钉子或钩子。
“氏族世家的事我自然不会轻易参与，阿政也也要小心些，对他们挥刀，千万小心反扑。”
政昭伸出手指，动了动，眼神看着不远处的花丛。
阿念一喜，把彩绳套在他手指上，美滋滋地编了起来。
政昭左手倒茶，放到唇边，掩住了细微上扬的嘴角，神色柔和。
“动手也是平定之后的事了。”
他要清洗的是那些不驯低劣之徒，有才之士和真的安分的，他又不是暴虐之辈，怎会绝了所有人的路。
“世家女子是照着一套标准培养的，如防风意映一样的少有，我们稳而求进。”
阿念点头，她不会高高在上地认为温驯的女子就要被拯救，强硬地拉着她们走出舒适的圈子，徒遭怨恨，白费心力。
原以为能说走就走，结果被要求带上车辆和仆从，排场极大地赴约。
“总有人倚势欺人，我信阿姊的能力，但烦心事能少则少。”
阿念觉得有道理，就接受了排场。
坐在轿辇上，四周层层鲛纱纱幔垂落遮掩，就成了一方空间，从里往外瞧得真切，从外看里朦胧不清，只能勾瞄隐约的轮廓。
她像是想起什么，伸手一拨，掀开一道空隙，露出瓷白的脸，她眨了下右眼，轻飘飘地丢下一个消息：“回春堂玟小六，秋千鬼，阿政，这事就交给你了。”
政昭立刻意会，神色无奈，他并不在意这人，顶多是因为阿姊被玱铉做替身对待心有迁怒。
至于皓翎王，他们作为受益人，可以以此博得于他们有利的情绪和态度，但不会真的一直不矫情这个，只是要他人以为，这是他们的痛楚弱点。
自己设定的弱点，是可以利用的。
“就如之前说的，看她选择。”
阿念看向他身侧的涂山璟。
涂山璟眼眸清亮，长眉墨黑，挺鼻薄唇，面上含笑，端是一副温润儒雅的模样，见她视线转移，眼中带上疑惑。
阿念很客气，客气到疏离：“阿政着眼大事，看的多是天下格局，细微之处，还望涂山先生帮忙周全。”
涂山璟眸中微动，笑着应下：“必尽我所能。”
玟小六么……手下无人难为炊，涂山的事要尽快了。
阿念收回手，纱幔填覆上先前的空隙，将外面的声音削减。
鲛纱隔寒暑，对声音也有降噪作用，居家旅行必备。
【你这是半点不给女主机会啊。】
阿念一脸冤枉，她知道女主的确切地址，却没派人去杀，也没给她下绊子，她多善良啊。
【你知道的，只要玱铉和女主相认，女主一定会为他的大业奔走，你们必定是对立的。
你诱使相柳针对皓翎玖瑶，放下钩子让涂山璟警惕玟小六，把着她身世的秘密，是要绝了女主为玱铉助力的可能。】
只要皓翎玖瑶乖乖待着，在皓翎或是西炎亦或是清水镇她都不在意，也但要是往来活跃，交织联络，那她会送上大礼。
逐鹿天下，本就是碾碎血肉的，人不能只接受好的，承受不住恶果把。
阿念碾碎一颗珍珠，眼中尽是冷漠。
【你好像变了。】
阿念眨了下眼睛，整个人神情一变，又是天真烂漫的模样。
几个世界下来，抽离了感情，她就没有成长吗？
不，只是以前她不需要与什么对抗，自然可以干干净净一身白，天真烂漫不思索，但她在暗处汲取着养分，只要需要，她就能改变。
她依旧不擅长看人脸色见微知着，对情爱不怎么看重，懒得多思量，不喜伤人。
但对于可能威胁到她和她在意的人的存在，她能单方面把他们开除人籍，对这些东西，她的心可以比千年冻土还要刺寒坚固。
更何况，神与妖本就不是人。
【我们本质是咸鱼，你自己找事干可别想着投诉我。】
［上个世界时间太久，闲了也太久，这个世界实在闲不住了，正好撞上别的世界线阿念的请求，总要干出些名堂。
而且……嘿嘿！祖龙大大还看着呢，咳，既然成了政哥的亲姐姐，我总不能太摆。］
端肃不了多久，阿念又嬉笑起来。
系统暗道：后面的才是你真实想法吧。
【记得，对蓐收好些，他在长相思xxx36世界线阿念的请求范畴内。】
阿念抱头，想到xxx36世界线众人的结局，她就麻爪。
因为是皓翎王的女儿，蓐收对皓翎玖瑶有关照。
看到娘亲被皓翎王杀死，大受打击，又知道了自家和母亲是西陵珩母女替身的阿念，濒临崩溃，正在岌岌可危之时得知蓐收所为，整个人都黑化了，成为了任务者手中的一把刀。
其实，皓翎王是为了拔出剑，默认他害死静安妃是为了玱铉。
而玱铉杀人，是被任务者使用道具拉满了他对皓翎王当初对他父亲见死不救的怨愤，他要杀的是皓翎王，但他知道不可，努力控制自己偏转了剑尖，杀了静安妃。
说静安妃因皓翎王而死也没错。
阿念做任务者的刀，搅了玱铉的好多事，最后虽然依旧成了王，但大权不再，他算的上是半个傀儡，因此，玱铉对她恨及。
蓐收是死在玱铉和皓翎王出招谋算下的，为了护着阿念，也是因为做不到对师父出手。
相柳、涂山璟都是被皓翎玖瑶拖累死的，她恨玱铉又下不了手，服毒而亡。
失去一切的阿念得知了所有真相，在任务者的猖狂笑声中绝望自戮。
任务者窃走了世界的足足九成本源。
那个世界的蓐收敏锐地察觉了不对，有能力杀了被影响认知的失了大半神力的皓翎王，可他在最后一刻都没有对皓翎王出手。
这个世界的蓐收她看着对皓翎王也很是敬重，也很聪明，她相信他的为人，但不信他的立场。
在皓翎，没多久她就要和蓐收闹一闹，腾出时间来处理事情，她不如政哥是个政治老手，她对于在蓐收眼皮子底下偷摸干事，实在心慌。
这可是差点揪出任务者的人啊！
难道要把皓翎玖瑶不是皓翎王血脉的事告诉他？他去询问或试探皓翎王，惊动了皓翎王了要怎么办？
能调动各处场景，一直旁观的系统为蓐收鞠了一把辛酸泪，它暗戳戳提示宿主。
【你自信些，我看蓐收对你很不同寻常，也许你能把他划拉到碗里。】
阿念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她没想到，系统对她竟然有着这么深的滤镜，这已经是盲目信任了。
［我很感动，可我虽然自信，但没到自负的程度，小存，你还是多吃点花生米吧。］
阿念拉开旁边的几个小抽屉，里面果然放了东西。
有精致的糕点，一打开抽屉，香气立刻扩散，还有些烫，她看了看抽屉，是施了保温的术法的。糕点很小，各种漂亮的花卉动物模样，能一口一个。
有几本趣味闲书，有各色线绳，有打了孔的珠子和韧线……是在路上打发时间用的。
抽屉旁还放置着饮品，茶具也备着。
……
准备得很充分，她拿起一柄扇子，摸着扇柄上刻着的这只一尾狐狸，想到了待在政哥身边的那只九尾狐狸。
她把扇子丢在一边，轻啧一声，盘算着空间里的草药药材，开始尝试研究让男子怀孕生子的药。
若真让狐狸得逞了，这么好的基因，浪费了实在可惜，自然是要传承下去的。
无论两人最后成与不成，她留下后手，总是没错的。
轿辇外挂着的玄鸟风铃在风中作响，带动着波纹传开，清着空中的鸟群，提醒或驱散着神与妖。
相柳手中拿着通讯器，再次放下。
他没有主动联系，也没收到任何消息。
一日，他随意散着不饿，无意到了回春堂阿念的屋中，对着没有阿念气息的房间，他眼睛红了一瞬。
“阿姊去中原访友了。”
政昭神色不虞，对他的无礼擅闯。
“王姬等了许久的消息。”
涂山璟看了相柳腰间挂着的通讯器，说话模棱两可。
相柳握住腰间的通讯器，神色复杂：“抱歉。”
不知是为今日擅闯道歉，还是为别的。
风过，窗户大敞，人已无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