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十叫的急切,就连温吞的老二和调皮的老三也跟着催了起来。
那可能真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林英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三步并做两步跑,刚跑到二楼拐角处,院子外头就响起一声砰的闷响。
静之心跳漏了一拍。
有人又跳楼了?
仓促间,静之不经意瞥了一眼阿娟的房间。
她房间门半敞开着,自从能见光了,倒是肆无忌惮的开起了窗。
屋里富有节奏感的音乐还在继续播放着,鬼却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她皱了皱鼻子,“阿英,我闻到了烤糊肉的焦味儿。”
林英也闻到了。
这股焦味儿,只在他用火烧恶鬼的时候闻到过。
难道阿娟围观烧纸钱,不小心把自己也给点了?
说句话的功夫,林英已经跑到了一楼拐角。
阿十还在鬼吼鬼叫。
林英也急。
他一手用力握住栏杆,直接从半拉未走完的台阶上翻到一楼走廊下。
客厅处的玻璃门大大敞开着。
几个弟子团团围在玻璃门外的大坑处。
他们围住的区域中间,悠悠的飘起股股黑烟。
听到林英的落地声,神经紧绷的阿十跟装了弹簧似的,快速一个转身,撒开腿想跨上露台跟他解释。
结果一遇事就腿软得不行的他,一脚踩空木质地面,猛的一个踉跄。
眼瞅着脸就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林英赶紧奔过去一胳膊撑住他。
这一靠近,阿娟的惨状便落入了林英和静之眼中。
阿十搭住林英的胳膊站稳身子。
指指阿娟,又指了下楼上敞开的窗。
“刚刚我在这儿填坑,阿娟在上面跳舞。”
“我看她浑身冒烟,就叫了一声而已。”
“谁知道她头一伸出来,整个人就扑通往下掉了,真不关我事啊。”
“让开。”林英没空跟他啰嗦。
一胳膊隔开他,伸出手背,便贴向阿娟红彤彤的脑门。
皮肤刚触上一点点,一股强烈的炽痛感便从手背上传来。
林英立马缩回手。
“她咋了,浑身一股糊味儿。”静之问。
阿娟傻傻的,嘴里都烧冒烟儿了,还在对她嘿嘿笑着,“阿婆,我……我跳舞呢。”
“都这样了,你还跳,你不痛吗?”
静之的声音里带着斥责。
其实心里难受得不行,此时一张小猫脸皱皱巴巴的。
谁对她是真的好,阿娟自己也知道。
她朝静之伸出手,余光瞥到林英手背上被烫出的红痕时,手顿了一下,又默默收了回去。
可不能烫到阿婆,她会心疼的。
阿娟说:“不痛,鬼怎么会觉得痛呢,我就是觉得好闷,好像掉进了火焰山里,阿婆,是我跳舞跳太久了吗?”
鬼的事情,她了解的终归是没有林英多。
静之看向林英,问道:“应该不至于吧,跳个舞而已,又不是机器过载。”
林英没有说话,阿娟这样属实反常。
明明之前已经被他下过了避光咒,按理来说,就算晒个一整天的大太阳,也不至于阳气入体,损了她的鬼身。
而且鬼属阴。
体内阳气过盛的话,阿娟就会愈发虚弱,直至消亡。
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林英只得叫几个徒弟把她扛回屋子里。
……
老三察觉到她身上滚烫,默默换了个位置,双手紧紧揪住阿娟肩膀处的衣服,而后猛地一用力。
只听“撕拉”一声脆响。
布料不堪重负,在他的这股力道下,瞬间被扯出两个大洞。
阿娟那泛起不正常潮红的肩膀,就这样毫无遮挡地露在了外面。
声称要改邪归正不再泡妞的老三立刻松开了手,神色略显慌张,急急辩解道:“我下手很轻的,绝不是有意冒犯。”
“并非你的过错。”林英神情凝重,从老三手中取过那片渐渐变黑的衣服布料。
只见那整片布料,竟与飘飞在空气中的纸钱碎屑极为相似。
林英伸出指腹,轻轻触碰,那布料瞬间碎成了黑色的粉末,簌簌落下。
没有外来火源,布料怎会如此?
着实令人费解。
此刻,林英似乎想到了什么关键之处,猛地站起身来,朝着阿十一挥手示意,声音沉稳:
“找些隔热物,将她带进来。”
“另外,马上开坛做法!”
“隔热物……隔热物……”蹲在林英脚边的静之碎碎念着,集中一缕精神力,探入尾戒之中仔细翻找。
不一会儿,便取出一大块类似锡箔纸的物件。
这物件比普通锡箔纸厚许多,蓝色的背面又好似尼龙布料。
她又翻找出几双厨房用的隔热手套,转头看向面前的几个年轻人,神情急切:“阿娟情况危急,动作快点!”
……
不过短短两分钟,林英已然换上一身庄重的道袍,整个人显得威严而肃穆。
阿十虽然道术平平,但准备祭坛的动作倒是十分迅速。
一个古铜色的水盆此刻已被放置在香炉前方,林英手持一盏尚未点亮的金属莲花灯,缓缓将其投入水盆中。
那盏莲花灯由九片金色花瓣紧密包裹,唯有一条小小的白色灯芯露出一小截。
此时阿娟周身被撒满了冰块,几个徒弟拿着芭蕉叶不停给她扇着风,以压制她身上的异常状况。
静之只觉浑身寒意袭人。
她忍不住跺了跺爪子,快步走上前,轻轻一跃跳到祭坛桌子上,目光看向林英,开口问:
“你又要使用之前监视的那一招了吗?”
“你去旁边,别在这里。”林英轻声对她说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静之眨巴着眼睛,目光落在林英长长的道袍上,凑近了些,轻声问:“你穿鞋了吗?”
林英瞥一眼身后的徒弟,伸出手臂把她往外拨了拨,低声嗡嗡:“……穿了,现在别说这个。”
静之:“……我关心她,也关心你嘛。”
林英一梗,露在外面的脖子微微泛起一层红意。
徒弟都在这儿呢。
她老说这个,他的严师形象又该往哪儿搁。
“你快到旁边去,这里危险。”他又强调了一遍。
怕她又说出什么让人脸红心跳的话,林英赶紧唤来小五,“抱她走。”
徒弟走过来,他面上有些局促的表情,立马变得严肃又正经。
林英清一下嗓子,跟瞪大眼抱着猫看他的小五讲:
“敌方未知,单用水镜术不行,须结合寻踪咒一起。”
小五一脸认真,点了点头:“……哦,有穿鞋就好。”
林英:“……?…?…??”
他是跟她说这个吗????
这些个小鬼,一个个就知道打趣他,哼。
正拿着芭蕉叶给阿娟扇风降温的老三,对林英摆出的东西有些好奇。
他脖子伸得老长朝这儿看来,“师父,这些东西你都没教过我们哦,是怕我们把你的功夫都学走了吗?”
林英暗暗翻了个白眼,能学走就好了。
他要开宗立派,目的不就是为了让这些东西得到传承的吗。
然而,以他们之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进度,要是能学到他的十分之一,都算是烧高香了。
林英没好气的说:“阿十就算了,你们几个才入门两年,最基础的都没学会,你还想学更高深的!?”
好像也是,老三挠了挠脑袋,干笑一声,“以前我就是觉得没鬼嘛,我以为我爸妈就是送我来您这里强身健体的,没想到……还真有鬼。”
“嘿嘿嘿,以后我一定好好学。”
阿十边扇风,边不服气的说:
“师父,什么叫'阿十就算了',我怎么能算了呢?我觉得我努努力还是有的救的。”
林英睨他一眼,嘴角微微一抽,“那你好好努力吧。”
他默默收回眼神。
阿十那块朽木……暂且不提。
老三要是真这么想就好了。
他有着大好青春,加上他是上等的修道圣体,要是肯好好学,说不定还真有可能继承他的衣钵。
……
“水通幽冥,镜照大千,三光引路,真形现前!”
剑随身动,咒语吟响。
一柄轻飘飘的木剑被林英刺出破空声。
几个徒弟扇着风,不时回头偷瞄两眼。
木剑舞动间,林英眼疾手快的用剑尖截取一段旁边的红烛芯火。
轻轻往莲花灯里一送。
热量传递过去后,灯慢慢燃了起来,花瓣仿佛受到了营养滋润,缓缓绽开来。
林英随手挽了个剑花,甩掉剑尖上未干的烛蜡。
他右手背着剑,左手捏住刚刚从阿娟衣服上取下的一点灰烬,投入水中。
灰刚入水,水便带动莲花灯,顺时针转动起来。
转不过十秒,灯停,水也静。
水面上慢慢浮出了一个半透明的画面。
两个洋鬼子正蹲在一个穿着红袍的法师旁边。
法师面前是一个正燃着火焰的铜鼎。
鼎的上方,一个纸娃娃悬在空中,不停旋转着,周身衣物已然冒起了烟,这情况简直跟林英身后的阿娟一模一样。
旁边还有一个令林英感到意外的东西——阿娟的前夫。
林英恍然大悟。
男鬼跟阿娟做了百年夫妻,阿娟的生辰八字他肯定了如指掌。
这生辰八字一旦落入坏人手中,想随便搞点什么小动作,那真是轻轻松松了。
但是鬼物这类东西,最怕明火。
用火烧老老实实的阿娟,属实太过恶毒了。
林英心里莫名浮上一股气,他只当自己是可怜阿娟的悲惨遭遇。
于是抬手挥剑,将莲花灯打翻了过去。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灯芯浸入水中,火却未灭,水中依旧亮着微微的红光。
好奇的静之挣脱小五的怀抱,快速爬到她头上,扒着她的头,伸长了猫脖子睁大眼睛往这边看。
只见那水盆未漏,水线却迅速下降着。
静之眼里闪烁着崇拜的光芒,看看盆,又看看淡定的林英。
他可真帅啊!
画面里,法师家的楼顶跟漏了一样,不知从哪儿来的水,洋洋洒洒的从上面漏了下来。
鼎里的火一下被浇得透湿。
空中旋转着的小纸人也掉了下来。
就连身处鼎边的三人也被浇了个透心凉。
法师邪术被迫中断,喉头突的涌起一股腥甜。
他气急败坏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敢惹我邪火神?妈的,看我不整死你!”
他从指尖生起一簇火就往鼎里丢。
静之有些紧张,拍拍小五的肩膀,叫她往前凑近一步。
法师那边好像没有火光飞起,林英眯了眯眼,第六感告诉他千万别凑近,对面可能出了损招。
果不其然。
这边的莲花灯突然自己翻了过来。
柔和的一点火焰,仿佛受到加持,轰的一声,变成一米高的火柱,直冲林英面门。
好在林英手脚快。
他往后一仰,展开双手,把不知不觉围到他身边偷看的众人掩至身后。
“都说了很危险,叫你们别靠过来。”林英扭头瞪了老三一眼。
老三指着自己鼻子,干嘛只说他一个。
其他师兄不是也看了?!
他又指指静之。
“是她,她先看,我才走过来一起的。”
林英把头扭向另一边,静之立马爬下来,一头钻进小五的胳肢窝里,就露了个毛绒绒的小腚在外面,“……我,我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