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珏脸上怒色一闪而过,眉头皱起。他正准备起身,书房门便“砰”的一声被人大力推开。
一个身影如鬼魅般闪入,带起一阵冷风,卷起桌案上几张散落的信纸。
来人一身玄色劲装,脸上戴着青色面具,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气势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剑。
何福全厉声喝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安王府!”
玄一充耳不闻,只是不紧不慢地从袖中取出一块青色令牌,手腕轻抖,在何福全面前一晃而过。
令牌之上,一个“青”字赫然醒目,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何福全瞳孔骤缩,失声道:“青…青衣卫!”
他下意识地回头去看裴明珏。
只见自家王爷脸色铁青,原本紧皱的眉头此刻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
烛光映照下,他握着信笺的手指微微颤抖,泛着青白色。
玄一并未多言,只是上前一步,朝裴明珏做了个“请”的手势,目光冰冷,暗含压迫。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抑得令人窒息。
裴明珏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缓缓将手中的信笺收起,动作僵硬而迟缓,随后缓缓起身,朝外行去。
夜风穿过回廊,带着几分凉意,吹拂在他身上,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的恐慌。
他只觉得步伐重逾千斤,仿佛身上压着千斤重担,每走一步都耗尽全身力气。
左手手腕处传来一阵阵刺痛,仿佛有人用针在一下一下地扎着,让他额头上冷汗涔涔。
裴明珏踏入院中,脚下的青石板透着彻骨的寒意,穿透厚厚的靴底,直直地钻进他的心底,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月光如水,洒落在庭院之中,却照不亮那一片死寂。十具尸体整齐地排列在庭院中央,触目惊心。
院落四角,影影绰绰,皆是戴着面具的青衣卫,周身散发着森然肃杀的气息。
玄一再次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冰冷如霜:“安王殿下,陛下有令,请殿下亲自过目这些人。”
何福全刚要张嘴出声,一道寒光闪过,一柄冰冷的刀锋已然抵在了他的脖颈处。
一名青衣卫厉声喝道:“噤声!”
声音犹如炸雷,在何福全耳边响起,吓得他浑身一颤,立刻闭上了嘴巴。
裴明珏面沉似水,一步一步地朝着那些尸体走去,脚步沉重而缓慢。
排在第一个的,是他的暗卫首领,忠心耿耿,武艺高强,为他出生入死。
第二个,是他的探子首领,聪明机警,心思缜密,为他打探朝野内外情报。
第三个……
第四个……
每辨认出一具尸体,裴明珏的心便往下沉一分,直至坠入万丈深渊。
这些人,都是他手中最得力的属下,是他暗中经营多年得势力,如今却成了冰冷的尸体,横陈在他面前。
裴明珏脸色愈发难看,阴沉得可怕。他的拳头紧握,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流出,他却浑然不觉。
玄一见他瞧完,冷声道:“安王殿下,您其他的人,也都已被处置。”
“陛下有令,既然您左手已废,往后不必再治了。这是您做错了事,该付出代价。”
“此外,陛下让您好自为之,莫要再心存不轨。”
“陛下说,他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每一个字,都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裴明珏的心上,将他的雄心壮志砸得粉碎。他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险些站立不稳。
裴明珏面无表情,声音嘶哑:“儿臣谨遵圣谕。”
玄一闻言,拱手道:“臣告退。”
他拍了拍手,数名青衣卫应声上前,动作麻利地将尸体扛起,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玄一带着剩余的青衣卫,也极快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夜风呼啸,庭院重归寂静。
裴明珏呆立在院中,如同一尊石像,一动不动。
突然,他仰天长笑,笑声凄厉癫狂,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笑声中,充满了绝望、不甘、愤怒......
好一个不必再治!
好一个好自为之!
好一个容忍有限!
他真是有一个“好”父皇,他是不是该三拜九叩,叩谢父皇不杀之恩。
弑兄杀弟,为何父皇能做,他便做不得!
凭什么?!
他不服!
何福全见状,连忙上前想要搀扶,却被裴明珏一把推开。
裴明珏脚步踉跄,大笑不止,突然,他脚步一个不稳,重重地摔倒在地。
即便如此,他依旧在大笑,笑声在夜空中回荡,久久不散......泪水,不知何时已悄然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晕染开来。
燕王府,桃夭阁。
内室,红罗软帐外一盏烛火摇曳,映照一室温馨。
裴明绪轻拥着宋昭月,呼吸绵长而平稳。宋昭月窝在他怀里,睡颜恬静,如同一只慵懒的小猫。
窗外,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忽地,三长一短的虫鸣声划破夜的静谧,传入室内。
裴明绪眼睫微颤,瞬间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