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早晨,沉重的气氛如同乌云般从宫门蔓延至深宫之内,小茹的脚步声急促而慌乱,直奔苏沐橙的房间。
花瑾和苏沐橙听到他进门的声音,纷纷抬起头看向他。
盛夏之中,小茹的额头却布满了冷汗,还夹杂着些许泪水,她的眼眶明显泛红。
花瑾手中的锦囊还绣到一半,她担忧地皱起了眉头,“还好吗?出什么事了?”
苏沐橙也未曾见过小茹如此模样,愣了一下后迅速回过神来,调侃道:“怎么,陆祈拒绝你了吗?”
小茹有生气,也没有害臊,她的眸子被泪水覆盖,反应异常得让苏沐橙有些心慌。
“干嘛这副模样?有话就快说。”
小茹紧紧抿着嘴,泫然欲泣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悯。
她哽咽着喉咙,艰难地开口:“殿下……煜亲王殿下……回来了……”
苏沐橙还没来得及去苏穆雨那里闹腾几次,花瑾打听到的消息也没有显示北方战事有要结束的迹象,为什么苏云澈这么快就回来了?
花瑾心中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胃里也涌上一阵恶心。
“回、回来了?”
“回、回来就回来,你那副模样做什么?”
苏沐橙笑得有些勉强,心里已经隐约明白了什么。
小茹忍着哭泣道:“公主、花二小姐,两位先去亲王府一趟吧……”
一路上,苏沐橙拉着花瑾奔跑着,花瑾的脑子一片空白,无法思考也不敢思考,胃里一阵阵的疼痛让她想吐。
亲王府外的官兵没有再拦下两人,里头是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寂静。
两人直奔大厅,外头已经有了简单的布置,一副檀木制的棺材放在大厅中央,几个太监忙着摆设灵堂。
与外头相差甚远的是,大厅内传来了刺耳的啜泣声。
“沐橙、瑾儿!”许贵妃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向两人喊道。
“这、这……这是骗人的吧?母妃,这是骗人的吧?是不是皇兄想捉弄我们了?”
苏沐橙左顾右盼,试图以开玩笑的方式说道,希望下一秒能在门后或角落看见苏云澈的身影。
花瑾盯着棺木愣在原地,她此时此刻什么也听不见,耳里只有尖锐的鸣声让她头晕目眩。
这一定是在做梦,而且是可怕的噩梦,不然苏云澈不会死,他说好了要回来接她,绝对说到做到,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为、为什么别人的棺材要放在亲王府里?”
“瑾儿……”一直站在角落的花骏上前叫了花瑾一声,“并不是别人,是殿下。”
花瑾缓缓摇了摇头:“不是、不是殿下,殿下说了会回来,这不是他。”
“你听哥哥说——”
花瑾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温热的泪珠积累在眼眶里,她倔强地道:“没什么好说,不可能是殿下,一定是你们搞错了。”
“你冷静一点,先出去,待会哥哥去找你。”
花骏不忍心看着妹妹难过,想赶她离开,一边推着她一边说道。
“瑾儿很冷静,是你们搞错了,那才不是殿下。”花瑾向一边退开。
“别闹了,听哥哥的回去。”花骏的语气高了起来。
“哥哥才不要闹了!殿下不可能死,他说会回来接瑾儿,他不会食言!”
花瑾已经是梨花带雨,一边和花骏争吵着。
“瑾儿……听花校尉的。”许贵妃哭泣着,看向花瑾时满脸是泪。
“小青,带瑾儿离开。”花骏向花瑾身后的小青命令道。
小青不知道已经愣了多久,听到花骏的话才回过神来,忍着喉咙的哽咽回了声“是”后,上前要带走花瑾。
花瑾愣愣地盯着棺木,不可能、不可能!
苏云澈即便被下药都要交代她等他的,怎么可能几天过去就躺在棺木里!
“花瑾小姐,我们先回去。”小青扶上花瑾的手腕。
“不要!”花瑾猛地一推,小青没能站稳脚跟。
谁也没能反应过来阻止花瑾。
“别看!”
花骏将花瑾扯离棺木,但一刹那的瞥眼,她确确实实地看见了。
棺木里的人身着熟悉的藏青色衣裳,上头的刺绣花样式正是苏云澈离开时所穿的那件,身材体型都与他一模一样,但花瑾却认不出他来。
因为,遗体的脖子上方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花瑾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边后退一边喃喃自语:“殿下、殿下,怎么会——”
啪!
花骏往花瑾的后脑拍了一下,她瞬间失去了意识,身子瘫软地倒在了花骏的怀里。
花骏抱着她,直接往亲王妃的院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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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云澈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被发现的,当时房内一片狼藉,血迹斑斑,不仅地板上,连墙面上都沾染了鲜红刺鼻的腥味。
凶手已经不见踪影,连同头颅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事情发生在苏云澈抵达北方没多久的时候,然而为了稳定军心,花骏第一时间决定封锁消息。
除了发现者和相关处理的官兵外,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消息还是走漏了。
花骏无奈之下,只能将苏云澈的遗体带回了宫中。
花瑾被抱回亲王妃的寝室没多久就醒了。
对她而言,棺木里见到的那一幕就像是一场噩梦,但那是一种不清不楚的梦境,一切都朦胧不清,像是被浓雾笼罩一样。
后来,小青陪她直接离开了亲王府,连苏沐橙和许贵妃也没去打招呼,径直回到了苏沐橙的房里。
此时天色已经昏暗,苏沐橙的房里点上了几支蜡烛。
苏云澈死了,他和花瑾说过的一字一句都变成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魇。
苏云澈的声音还犹如在耳边回响,那天晚上所说的承诺宛如烧红的利刃刺在她骨子深处。
那种痛苦,就像流淌着鲜血的伤口被洒上盐巴,又像在身上千刀万剐。
她这才知道,“撕心裂肺”不只是形容,而是货真价实的感受。
花瑾脸上的泪痕干了又湿,湿了又干,连着心里的痛不断轮回着。
除此之外,她什么也感受不到。
她突然好奇,当年她逃婚失踪时,苏云澈是不是也同样痛苦?
这说不定是上天在惩罚她的自私。
要是她当年嫁给苏云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都是她的错。
时间仿佛流淌得慢了许多,一刹那之间恍如度过了一个春秋。
她呆坐在床缘,盯着桌上散落的刺绣工具。
为苏云澈新做的锦囊还未完成,然而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就算做好了,也没有人会收了。
“娘娘——不对,花瑾小姐?”
不知何时出现在苏沐橙房里的小雨说话带有鼻音,两只眼睛哭得红肿。
“嗯?”花瑾不发一语,任由眼泪滑下脸颊,也没有动手去擦。
“花校尉说这是在殿下身边找到的,要您好好收着。”
小雨递过来的是花瑾亲手做的那只酒红色的锦囊,是苏云澈说会一直带在身上的锦囊。
花瑾抬眼注视着那只锦囊,只见锦囊上棕色绣线的公鹿已经沾上了暗红色的污渍。
那天送给苏云澈的瞥见笑容,花瑾至今还记得,是那样美好、幸福,让人忍不住想要再次目睹,但如今——却只剩下一具无头尸体。
“唔呜呜……殿下、殿下……”
花瑾接过锦囊,紧紧地揣在手里,呜咽地哭了起来。
锦囊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她止不住的泪水就像对苏云澈的思念,心痛得无法用言语形容,即便是心如刀绞也不足以表达。
花瑾哭了半天,泪水依然没有停歇的意思,但她终于从床上站了起来。
她仍然想把锦囊做好,不能让苏云澈带着那只旧锦囊离开。
闪烁的烛光让房间显得有些昏暗,花瑾让小雨把油灯都点上后,便让她离开了。
整间房间顿时灯火通明,她咬牙暂时忍住了泪水。
专注于一针一线之中,心痛的感觉稍稍缓和了一些,仿佛所有的伤心事都被暂时遗忘了。
她一边想着苏云澈,一边缝制着,直到夜半三更。
苏沐橙没有回来,应该是在亲王府过夜了。
小青和张琦换了班,不知道去哪里休息了。
张琦来的时候也是红着眼睛,他和陆祈跟随苏云澈很久了,没能保护他让他感到十分愧疚。
苏云澈的死是谁下的手,他们心里都有数。
因此,他留下的花瑾和苏明泽很有可能都有危险。
两个人没有时间懊悔,只能忍着悲痛,抓紧工作。
新的锦囊花瑾做好了,几何图形的暗红色底布上,绣着和原来一样的公鹿图案。
它站在河流之中,回头望着后方。
花瑾忍不住又啜泣起来,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她细微的哭声在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