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瑾整晚没睡好，闭上眼总会想起苏云澈，其实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最近老是如此，只是昨晚还心头郁闷，根本睡不着，只在黎明前浅眠了一会。
寝室外传来小雨的声音：“娘娘，奴婢送热水来了。”
“进来。”花瑾在梳妆台前一边整理头发一边说道。
小雨推开门端着一盆热水进来，虽然花瑾说过不必送来，但府里的女婢还是会送，所以通常她只用来洗手。
小雨一进门，花瑾就注意到她双眼下的黑眼圈很明显，似乎睡眠不足。
花瑾问道：“你没睡好吗？”
花瑾这么一问，小雨垂着八字眉一脸哀怨：“小玉昨晚上睡前喝了太多水，半夜起来好几次，还要奴婢陪着去茅房，就没怎么好睡了。”
“小玉也不小了，怎么还要你陪？”
“这个……奴婢不该多嘴，但觉得娘娘应该要知道——”
小雨欲言又止，她瞟了眼房门确认没人后才道：“前阵子殿下不是救了梦瑶娘娘吗？”
花瑾颔首，小雨接着道：“听说太子找到疑似和殿下通风报信的太监，隔天就把他丢进花苑的湖里。”
“原本大家都半信半疑，毕竟皇后娘娘很喜欢那名太监，太子殿下不可能下手，但那名太监的确是不见踪影了。”
“结果啊——”小雨往花瑾靠近，低声道：“前天在湖里找到尸体了。”
花瑾吃惊地说不出话，小李子竟然死了！
小雨又继续说：“而梦瑶娘娘是殿下救的，府里的女婢、太监都在传，下一个就会是亲王府里的人。”
小雨抱着自己，“娘娘、殿下和世子殿下都有护卫跟着，所以奴婢和小玉只能自立自强了。”
花瑾是觉得苏云锦应该不敢明目张胆杀了亲王府的人，但不难理解小雨和小玉的疑虑。
苏云锦竟然在府中杀人，就算再气愤有必要杀了小李子吗？
他自己要是能得到李梦瑶的心，苏云澈何必和小李子一起救人。
不过苏云澈为什么没猜到苏云锦会除掉小李子？
他和苏云锦斗智斗勇那么多年，这一步他没想到？
还是苏云澈他觉得无所谓？
“我去找殿下问清楚。”
花瑾说完热水也没用，把小雨留在寝室里自己出了院子。
花瑾先到书房，门外站的是新来的护卫高湛，他身板很高，脸上的面具遮住大半张脸。
据苏云澈说，他是在战场上毁容，担心吓到其他人所以才遮起来，也是因此来到苏云澈身边当护卫。
“娘娘。”高湛向她行礼，声音很低沉。
“我有事找殿下。”
“是。”
高湛替花瑾敲门报了名字，等苏云澈回复后开了门。
“殿下，小李子是怎么回事？”
花瑾匆匆进门后就直接开口问，苏云澈桌前摆着高高一叠文书，他批着公文正好写到一个段落，放下笔道：“小雨告诉你的？”
“对。”
苏云澈平淡的语气让花瑾不满，“殿下早猜到太子会对他出手吗？”
“当然。”
苏云澈收起公文，“依太子性格，不可能放着小李子不管。”
苏云澈若无其事冷静的态度让花瑾火气都上来了，现在可是死了一个人，怎么能像没事一样？
“所以殿下也不管？”
花瑾口气很不好，“就让小李子白白送命了？”
“你觉得呢？”
“呃、嗯？”
苏云澈丢出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花瑾顿了下，气冲冲找苏云澈质问的气势都没了一半。
“……月儿觉得？”
苏云澈颔首，“对，我会让这种事发生吗？”
花瑾没有多想就说：“月儿认为不会。”
“那就对了。”
花瑾蹙了眉头，苏云澈的意思是他并非置之不理，而是早处理好了？
可是花苑的确捞上一具尸体了……
难道又是狸猫换太子？
花瑾睁大眼睛恍然大悟的神情让苏云澈浅笑，他拿了新的公文继续埋首工作，一边往外喊道：“高湛——”
“是！”
方才门外见到的高湛大声回应了一声，接着他进门，关上门后朝苏云澈和花瑾行礼。
他道：“殿下有何吩咐？”
“把面具拿下来。”
高湛有所疑虑地瞟了花瑾一眼，经过几瞬的思量，他觉得娘娘是值得信任的人，于是应声后便摘下了面具。
花瑾回头看向身旁的人，高湛摘下面具后，露出的脸庞竟与小李子一模一样，白皙如玉、棱角分明、五官立体如雕刻，根本不像苏云澈所说的那般有疤痕。
花瑾惊讶得一时语塞：“你、你……？”
“小的向娘娘重新介绍一次，小的叫高湛。”
高湛拿着面具，微笑着向花瑾鞠躬，他的声音比小李子更低沉，说道：“感谢您为梦瑶娘娘所做的一切。”
“你真的没死！”
花瑾又惊又喜，这显然是苏云澈用在阿悦孩子身上的那套计谋，“所以花苑湖中的尸体……”
苏云澈起身来到两人身边。
“宫中每天都有人死，找一具身形相似的尸体换上衣服就好，反正泡在水里也看不清原貌。”
“原来如此……”
花瑾再次佩服苏云澈的设想周到，他总是提前好几步准备，才能好几次都化险为夷。
花瑾拍了拍高湛的手臂，开心地笑道：“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花瑾原本认为小李子是个好人，而且他和李梦瑶之间的信任关系很深，要是他真的出事，李梦瑶肯定会很难过，没准就会回到之前的状态。
幸好他没事。
高湛道：“多亏殿下安排，小的才逃过一劫。”
苏云澈站到两人之间，挡住了花瑾看向高湛的视线，“你的劫难是我招惹来的，本来就该我负责。”
高湛只是苦笑，没有多说话。
苏云澈总是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可靠到会让人担心他的身体，但他却绝不会露出破绽。
苏云澈道：“你可以出去了。”
“是。”高湛简短回应，向两人行了礼后离开。
书房的门再次关上，花瑾在小李子死而复生的惊讶之余，面对苏云澈的背影不由得感到愧疚。
她太心急了，明明多想一会儿就会明白苏云澈不可能放着小李子不管。
苏云澈转过身来，打破了书房短暂的宁静：“你还有话要说吗？”
花瑾刚进门时的表情明显表达出她对小李子之死的不理解，这点苏云澈早就预料到了，所以并没有太意外。
“嗯……”
花瑾抿着嘴，开口说话时有些羞愧：“月儿不该说话那么冲，对不起。”
“不要紧。”苏云澈往墙边的榻走去，“我早说过你跟我说话不必拘谨。”
花瑾摇摇头，“不，殿下毕竟和月儿身份地位相差太多，该有的礼貌不能少。”
“……”
苏云澈坐在榻边不发一语，瞟了花瑾一眼，随即低下头近乎喃喃地道：“明明没有必要。”
花瑾没听清楚，“您说什么？”
“没事。”
苏云澈抬头浅笑着道，“你还有别的事要说吗？”
“没有了。”花瑾摇摇头。
“那你出去吧，我想睡会儿。”
花瑾微微蹙了眉头，直觉苏云澈不太对劲，而且才刚天亮他就要睡，代表他昨晚没有睡。
又瞥见桌上那叠公文，想必应该是忙了一整晚。
想着要替苏云澈多少分担一点，她走向案桌坐下：“月儿下午才要去公主那，公文就让月儿批一些，您好多休息会儿。”
没等苏云澈回答，花瑾径自提起右边袖子将毛笔沾了墨水。
“……好，那你要走了就叫我。”
苏云澈说完，瞬间就显得有些睡眼惺忪。他躺上榻，侧过身子没多久就睡着了。
送给苏云澈的公文很多，不过内容都和之前花瑾看过的差不多，琐碎又乏味。
和之前一样，她将与北方相关的都挑出来，先批些无聊小事的公文。
地方绅士婚嫁、中状元、庙会节庆……花瑾随便写了些回复的句子。
几个时辰过去，实在太无趣，以至于她断断续续打了好几次瞌睡，硬撑活撑，在中午前她也看了一半。
她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但苏云澈还在睡，想着要叫醒他便到了榻旁。
苏云澈侧着身子面朝墙，蜷起身子抱着双臂，眉头紧锁，神情是花瑾在他醒着时从来没见过的——害怕。
苏云澈明显没有睡好，花瑾忽然想起他和张太医的对话，两人为了云影塔的女人，前前后后杀的十几个孩子、没能救起的阿悦……
花瑾不禁心疼起来，不用想就知道这些事压力有多大，苏云澈却自己一个人扛着，还让张太医把罪全推到他身上。
花瑾想替他再多做些事，但她明面上只是个宫女出身的妾，没有苏云澈她什么也不是。
思量着，花瑾也难过起来。
还是先叫醒苏云澈，也免得他一直做噩梦。
花瑾思量着，轻声叫道：“殿下，瑾儿要去公主殿下那了。”
“……”
苏云澈将自己蜷得更紧，并且近乎呻吟地喃喃自语。
“殿下？”花瑾见他如此痛苦，担心得又喊了一声，想赶紧叫醒他。
突然，苏云澈坐起身子，倒抽一口冷气，花瑾吓得往后跌坐在地上。
苏云澈喘着气，神情惶恐地直视着前方，但也立刻注意到了余光中地上的花瑾。
花瑾被他吓得魂飞魄散，苏云澈连忙道歉，一边下榻对花瑾伸出手，“对不起，吓到你了，有伤到吗？”
“没、没有。”花瑾牵着苏云澈的手站起身。
在花瑾面前出丑让苏云澈觉得丢脸，耳根都发热了。
他留下花瑾向案桌走去，也不想转过身面对她，声音装作镇定道：“你去找公主吧，剩下的公文我自己批就好。”
苏云澈这样反倒让花瑾觉得不舍，但也没能多说。
而且如果不去见爱丽丝，恐怕她就会亲自来亲王府了。
她道：“好。”
苏云澈颔首，依旧背对着她。
“月儿就先离开了。”花瑾说完，便离开了书房。
她回院子简单用了午膳后，便戴上面纱，和陆祁一起到爱丽丝的楼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