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
第一次雪落下。
大街上早不似以往那般热闹。
唯有昏黄的灯光和被昏黄灯光渲染得发黄的雪粒儿。
萧青云呼出一口白气儿，缩了缩身子。
今天因为下雪的缘故，打工的餐馆下班还算早。
平日里可能要到九十点。
已经好几个月维持这样的生活了。
萧夫人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真就断了他的零花钱。
也不让他在家里吃饭。
让他到外边打工。
让一个从小没吃过什么苦的孩子在外边打工，着实有些为难他了。
不过现在也还好了。
生活逐渐迈入正轨。
他也习惯了这份艰苦。
走着走着。
萧青云忽然一愣。
他看到前方的路灯底下缩着个什么东西。
走过去一看。
这才发现是个人。
衣衫褴褛，即使是严寒冬季，也是满身恶臭。
“你好？”
他上前出声道。
这人没有回应。
细看才发现，对方身上已经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虽然这座城市属于南方，冬季想要冻死人还是很难的。
但看对方身上那薄薄的，四处漏风的烂布条。
这个气温下，想要冻死，却十分容易。
忍着恶臭。
他弯下腰推了推这人。
“你还好吗？”
“喂！这里可不是能待的地方。”
“你需要帮助吗？”
对方依旧没有回应。
萧青云默了默。
将手伸到对方鼻子下面。
尚还有呼吸，不过已经很微弱了。
这可不妙。
眼下因为忽如其来的降温和降雪，道路结冰。
市里的公交车和出租车都停了。
而这里算是郊区，救护车平时想到这里，都得二十分钟。
今天的道路状况，怕是得四十分钟不可。
那样的话，对方可能生命不保了。
人命要紧。
萧青云只得解下自己的羽绒服给对方裹上。
然后将对方背起。
加快速度朝着自己出租屋的方向赶去。
现在没有专车接他回家。
他为了打工和上学方便，便在这附近租了间屋子。
当然，费用他自己承担。
快速回到出租屋。
他颇有些肉疼的打开空调制暖。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以他现在手里的钱，平时再冷都不舍得开空调。
枉他还是萧家少爷，说出去大概会被人笑话的。
这些念头几乎是一闪而过便消失不见。
顾不得什么臭味。
将人放到床上。
细细脱去对方身上的湿冷衣物。
用毛毯和被子裹起来。
又愣神了几分钟。
发现对方还是没有醒过来的痕迹。
又猛地拍了拍额头。
对方明显是一个失温的人，想要凭借自己身体产生的热量恢复体温可不知道要多久呢。
他忙去卫生间打了一桶热水，又放了些冷水。
兑成一桶温水。
将人塞到桶里。
这可还没算完。
他还得不停的关注水温。
一旦水凉了，他就得往里面加热水。
就这样持续了好久。
忽的一股冷风吹过。
萧青云猛地打了个寒颤。
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先前将羽绒服脱下后，就一直没有穿上。
前前后后忙活了一阵。
出了一身汗。
现在一停下来，身上的全都变成了冷汗。
只得先穿上羽绒服。
再一回过头。
便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哦，她已经醒过来了。
“你没事吧？感觉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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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潇潇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她很冷，而且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自从上次被路过的萧青云救下之后。
她不愿意面对他。
也害怕他再找上来。
于是干脆换了个地方流浪乞讨。
那些流浪汉们依旧喜欢欺负她。
那是城市最底层的流浪汉也有层级和鄙视链。
她这样身材瘦小，面容丑陋，满身恶臭，而且无依无靠的，无疑是鄙视链的最底层。
不出意外的，她被排斥了。
她乞讨得来的钱财和食物大多都会被抢走。
好不容易在垃圾桶里捡到一些勉强能御寒的布料。
只睡一觉，就会被其他流浪汉偷走。
即使是郁潇潇这般心智如铁，前世流浪过几年的魔修头子，也不由得感到委屈和难过。
但是她明白的，这就是她要承受的代价。
她做错了事嘛。
唯独有些让她难以承受的是。
她这个样子，再也难以去见她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了。
她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让人喜欢的特质。
她面容丑陋，满身恶臭。
过去绝美的容颜和高绝的修为都不在了。
没有任何人会选择她，包括萧青云。
明明就在一座城市，相隔不到几十公里。
前世，可以说近在咫尺，转瞬即至的距离。
此刻却宛如天堑。
横隔在她和萧青云之间。
他是富家公子。
她是被所有人驱赶厌恶的小乞丐。
哪怕是世间最离谱的戏本子也绝不会记载这两者相恋的故事。
上边但凡出现富家公子，与之相配的女主角，最少也要落得个家境贫寒容貌平凡，但性格开朗。
“呼...真的好冷啊。”
郁潇潇紧了紧身上薄得跟夏装一样的布条。
实在是太冷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撑不过这个雪夜了。
会冻死吗？
真的好不甘心。
她才见到了他一面。
真的好想好想再见到他一面。
不...
如果一切能够重来的话，她真的希望不要再做下那些错事，不要亲手将他杀死。
她想每天每时每刻每一次眨眼都见到他。
郁潇潇眼角滑落泪珠。
滴到雪地里。
融化了雪粒儿，却又马上被冻结。
“潇潇？”
忽的。
她一愣。
那是熟悉无比的声音。
抬头看去，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路灯之下。
他正满面笑容的看着自己呢。
“青云？”
“你...”
“潇潇，快过来啊。”
“我等你好久了。”
“...”
“是幻觉吧？”
郁潇潇呢喃着，心中有了清醒的认知。
她已经失去他了，所以他绝不可能出现在她的面前，还对她露出这么温柔的表情。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是有多惹人嫌弃。
但她还是漫步蹒跚的往萧青云的方向走去。
哪怕是幻觉。
哪怕是幻觉，她也好像好像离他近一些。
哪怕是她今晚要冻死了，她也想倒在他的怀里。
至少在她眼中要是这样。
这样她也能幸福的不带着任何遗憾的死去。
扑通。
郁潇潇摔倒在地。
她的脚已经冻僵了。
没有知觉了。
她现在连正常走路都有些难。
但她还是不忍放弃。
双手在地上扒拉着。
往前爬去。
在她身后的雪地里，有一条长长的拖痕。
地面很冷。
她的体温融化了积雪，积雪化作雪水又浸染了她本就单薄的衣服。
让她更加寒冷。
但她的感觉却截然相反。
离那道身影越近。
她就越暖和。
是了。
这肯定是真正的萧青云。
他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像个太阳一样温暖着他。
郁潇潇眼神迷离了。
她也终于爬到了他的身边。
她很清楚的看到这个心心念念的男人伸出手，将她搂在怀中。
真的很温暖啊。
她现在就在他的怀中。
哪怕是现在要死了。
她郁潇潇也绝对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没有之一。
郁潇潇嘴角露出一抹满足的微笑。
闭上了眼。
任由雪花落在她的脸上，落在茫茫大地，将她来时的痕迹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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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走过一条很远很远的路。
从冬天走到春天。
万物在严寒中凋零，在温暖中复苏。
这路很孤寂，一片静谧。
不过好在郁潇潇的身旁心心念念的人一直紧紧握住她的手。
她觉得自己可以一直走下去。
哪怕这条路没有尽头，哪怕路有尽头，尽头是地狱。
然而她终究还是醒来了，那大概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但...其实醒不醒来，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美妙，一样的有他的存在。
“你没事吧？感觉怎么样？”
少年转过身。
露出关切的眼神。
郁潇潇一双眸子呆呆的看着他。
一瞬间也不敢挪开。
生怕自己又是身处幻觉当中，只要一挪开眼。
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你没事吧？”
萧青云又问了一遍。
“没...没事...好多了。”
“没事就好。”
“哦。”
“抱歉，刚刚情况紧急。”
“我只能先脱了你的衣服，把你放到温水里面。”
“你刚刚都已经冻僵了。”
“没事。”
郁潇潇摇摇头。
不就是扒了她的衣服吗？
只要是他，想要对她做什么都可以。
可她又猛地一怔。
她现在这个模样怎么见人啊？
这样说岂不是。
萧青云将她最丑的一面给看了个遍？
郁潇潇不是不愿意，她只是想将自己最美的一面放到他的面前。
想到这。
郁潇潇一整颗心不由得落了下来。
“真的没事吗？”
“实在是抱歉。”
“我是在雪地里恰好遇见你的。”
“当时那个情况，我没办法送你到医院，而让医院过来，也需要很久。”
“我担心你撑不到那个时候，才把你带回来的。”
萧青云以为她心里很在意，只能开口解释道。
“真的没事...是你救了我...”
郁潇潇垂了垂眸子。
她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
她很丑，丑到萧青云绝不会认为自己就是郁潇潇。
“你现在醒了就好了。”
“我把你送到医院去吧。”
“我毕竟不是医生，今晚的事情很有可能给你的身体造成隐患。”
“你最好还是去医院坚持一下。”
“不...不用了。”
“我很好，不用去医院的。”
“真的不用吗？你没问题？”
“没问题的...”
“你放心...我们这类流浪汉就跟野草一样，只要不死，就能活。”
郁潇潇想要扯出一个笑容。
“那我送你回家？”
“我是流浪汉，没有家的。”
“那不如今夜你就先住下？”
“你现在这种情况，要是再出门，怕还是会被冻死。”
“那就麻烦您了...”
“对了，恩人，你叫什么名字？”
“哦，我叫萧青云。”
“你为什么会救我？”
“明明我这么惹人厌恶...又脏又臭又丑...”
“人命关天嘛。”
“况且...外表这些能决定什么？”
“对了...我们是不是见过啊？我怎么见你有些脸熟？”
“是啊，上次是您在一群流浪汉手里救了我，还给我买了一些吃的。”
“我们是见过的。”
萧青云恍然大悟，那确实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
虽然这么想不好，但是对方这张脸还是很有辨识度的。
“我想起了。”
“对了，你饿不饿？”
“我去给你弄点东西吃？”
“有点饿了...谢谢您...”
“谢什么？”
“不算什么事儿的。”
“对了，你那些衣服大概是不能穿了，今晚就先穿我的吧，可能有些大，不过也能将就。”
“毛巾就在你手边，你应该能给自己擦一擦？不能而且你也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
“不...不用了。”
郁潇潇不想将自己丑陋恶心的身体暴露在他面前，哪怕他已经见过了。
萧青云也不强求。
转身走进了厨房。
郁潇潇也迅速从桶里站起来，擦干身上的水。
换上萧青云的衣服。
她没忍住。
低下头轻轻在衣服上嗅了嗅。
眼中闪过一抹痴迷。
对味儿了。
还是他迷人的味道。
真是一点也没变。
“呀！怎么还闻上了？”
“放心，都是我日常穿的，不是没洗的，保证干净。”
郁潇潇吓了一跳。
“抱歉...”
“道什么歉？”
“也不是什么大事。”
“来，也不必拘谨，相逢即是缘，更何况我们还见过两次。”
“这也不知道的多有缘了。”
“家里没有什么别的吃的，先将就着吧。”
萧青云一边絮絮叨叨。
一边将两碗面条两双筷子放在桌子上。
热腾腾带着食物清香的水汽缭绕开来。
郁潇潇只觉得眼角有些湿润。
过去无数回呈现在她眼前的平常景象，如今却是这般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