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丁岛医院。
易宛的膝盖被一圈一圈地绕着绷带,手上、脸上,也都是药棉胶布的痕迹。
一旁的护士用意大利语反复交代着温路尘,关于“伤口不能碰水”、“减少走动”、“要注意养护”、“要定期换药”之类的。
易宛反正也听不懂,自顾自挪着身子,就要往病房外去。
温路尘直接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你要干什么?医生让你减少走动。”
易宛扯了扯嘴角:
“减少走动又不是不走动了,我去看看沈柒南。”
温路尘沉下脸来:
“护士和医生自然会照顾她,你知不知道自己受了伤多严重的伤?易宛,在操心别人之间,你能不能先管好你自己!”
易宛努努嘴,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
“谁知道,你会不会又去做什么伤害沈柒南的事情……我不得看紧点。”
温路尘一时间有些无语。
半晌,他十分严肃地看着易宛,神色晦暗不明:
“易宛,我问你,你不会真的,爱上沈柒南了吧?”
易宛差点没一口老血喷他脸上,直接白了一眼。
见她一言不发,温路尘看起来似乎更加紧张了些:
“你能不能……不要爱上沈柒南……”
易宛倒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听到温路尘第一次用这种恳求的语气央求着自己,是问她能不能不爱上沈柒南……
温路尘这个家伙脑子是不是有大病!
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抬眸看他:
“就因为你要杀她?”
“我早就跟你说了,你动她一次我阻止你一次!”
她语气略带威胁,激得温路尘抬起手,便将她困在病房的墙壁上:
“你要看紧我不伤害她,你看紧我不也一样?”
心跳,一时间就乱了节奏。
伴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近,温路尘只觉得胸腔里的心脏跳得越发厉害。
他顿了顿呼吸,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温柔一些:
“我……这次不也救下她了。”
他甚至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但好像只要想起,自己现在在易宛心里,是一种“暴躁杀人狂”的形象,就莫名其妙地觉得难受。
易宛抬眸看他:
“温路尘,你有病吧?”
“要不是你把沈柒南带到海边去,制定复仇杀人计划,她都不需要被你救好不好,你那不是救,是赎罪!”
“好好赎罪,以后,别这样了。”
她刚想转身离开,膝盖的痛楚传来,不自觉踉跄了一步。
温路尘伸手扶住她,却忽然手上又一个用力一拉,易宛忽然感觉自己双脚腾空,再回过神来,已经被温路尘紧紧拥在怀里。
由于身高和体型的巨大差距,他几乎是将她整个人抬离了地面……
易宛不自觉有些脸红:
“我……只是受伤,又不是截肢了……你抱那么紧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温路尘将头埋在她的肩上:
“易宛,我刚刚在车里说的那句话是真的,我彻彻底底输给你了。”
“在我看到你拦车、拉着车被拖行的时候,整个脑子都空白了。”
“我只恨我自己为什么没有检查清楚,你是不是真的被我下药睡着了,再出门……”
易宛扯了扯嘴角: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温路尘不肯放手:
“可能我现在有些词不达意,作为一名律师,我知道自己应该挑一个客观冷静的场合再跟你说这些,但有些事情,我想要你现在就知道。”
“我想说的是,在你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觉得,仇恨真的没有那么重要。尤其你说,你见我一次阻止我一次,拼上这条小命的时候,我只有一个想法——我想你活着,我也突然觉得,和你一起活着挺好。”
易宛一时间有些不知怎么回应,动了动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掌:
“挺好……你能这样想,我挺欣慰的……”
温路尘捏着她的肩,保持锢着她的姿势:
“你不要打岔——易宛,我过去眼里都是仇恨,现在,你把我仇恨抽掉了,我眼里再也没有东西了,你不用拿别的东西来补吗?”
他目光灼灼:
“譬如,拿你自己来补……好不好?”
温路尘的眼神,是易宛从未见过的炽热真诚。
他用力抱着她不让她动弹,双手颤抖着握着她的肩,凑近了她,眼见着,就要吻下。
易宛一颤,不自觉身体发抖……
一瞬间,回忆倾涌而入:
[安少,就是这个小律师在调查安氏的案子,她拍所有的照片和录音都被我们删掉了!]
[安少,你这杯加料的酒可真带劲啊,你看这小律师脸都红了,身子都开始发热了,一看就是没有被人弄过的。]
[我先上,你们都排队,一个个来!]
[都小心点,往死里玩,但也别玩死了。]
整个房间,充斥着女人嘶哑的求救声、玻璃瓶一个接一个地破碎、炽热的烟头在她身上灼烧……
那时候的她,也是被这样紧紧压着墙上不能动弹,无数恶心的唇齿,一个接一个地在她身上又啃又咬……
持续了整整一夜。
就在温路尘的吻即将落下的时候,易宛猛地推开了他,浑身颤抖:
“别……别这样,别过来。”
她的手不自然地抠着身后的墙,石灰都簌簌而落,原本有光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脸色是枯槁一样的苍白。
“你怎么了?”
“我没事……”
易宛脸色的十分难看,她浑身上下都汨汨冒血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难看。
温路尘心头一紧:
“我去找医生,让他们给你做个全身的检查。”
全身……
易宛揪紧了自己的衣襟,强忍着情绪抬眸:
“不用不用,做什么全身检查,我命很硬的。温路尘,我还是想去看看沈柒南,我们现在就过去,好不好?”
易宛毕竟不方便走路,温路尘刚想俯身将她抱起,却不料她拦住了一旁路过的护士,整个人往空轮椅上一坐:
“你推我吧,这样更快一点。”
“尤其……尤其我身上这么多绷带,万一你碰到我伤口了怎么办?我很怕疼的,走吧走吧……”
她强扯着笑脸,催促着温路尘的动作。
笑容里都是尴尬,言语之外,都是对于肢体接触的抗拒。
温路尘只好走到她的身后,缓缓推着轮椅去往沈柒南的病房,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哽着。
易宛,似乎在抗拒他的感情……
是他太突然,吓到她么……
还是说,易宛是真的……爱上沈柒南了?
——
沈柒南正在病房里包扎,她的血液一直止不住,费了护士好多的药棉。
她淡然地看了一眼时间,掏出药瓶子,倒出一片白色的药片。
护士看了一眼瓶子:
“你也是髓系血液病?”
沈柒南有些错愕地看向眼前这位金发碧眼的护士:
“也?”
护士笑了笑:
“我只是想起我一个二十几年前的病人,你们长得好像。”
“她也和你一样年轻漂亮,我的中文就是她教的,但她命不好,就是得了这个髓系的血液病。我记得她的名字也很好听,叫沈恋。”
“后来,听说她自杀了。”
“可惜,她都怀孕了,还是个成型的男胎。”
只听得“啪——”一声,药品落到了地上。
沈柒南拉住了护士的手:
“你说什么,沈恋自杀前怀孕了?她自己知道这件事吗?”
护士也有些错愕:
“当然知道,她的b超单还是我拿给她的,她当时笑得不知道有多开心,还说要给自己老公一个惊喜。”
沈柒南只觉得浑身发麻……
在父亲长期的pUA与控制下,母亲一直心心念念要生一个男孩,怎么可能会在那个时候自杀!
而且父亲在酒后还多次谩骂着,沈恋就是生不出男孩,他甚至都没有跟他们提过,关于母亲怀孕的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