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时许只觉得脑袋一阵钝痛,捂着头起身坐上了沙发,嗓音又沉又哑:
“所以,昨晚你没睡好?”
他殷切的关心,却猝不及防地贴上了沈柒南的冷脸:
“毕竟家里多了个外人,不太习惯也正常。”
她特地在“外人”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她说,他是外人。
盛时许心里失落,越发头晕得厉害。
沈柒南看向他脸色不太好的模样,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他不舒服,又关她什么事呢?
她只是冷了冷脸:
“你已经耍手段,赖在我这里一个晚上加一个早上了,该走了。”
盛时许语气隐隐约约有些不悦:
“你怎么不怀疑是那个温路尘送来的汤有问题?万一不是我昨夜来了,他没准就已经对你图谋不轨了!”
男人的直觉,让他不得不怀疑温路尘。
那碗汤,一定有问题!
“他没有你那么龌龊,满脑子只有男女间那种事情。”沈柒南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你昨晚突然来我这里干什么,不是应该在陪你的姜秘书吗?”
盛时许沉默了。
他看向了一旁正冲着他龇牙咧嘴的小狗,攻击感十足,脖子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他在项圈的铃铛里,装了微型的监控。
所以才能听到温路尘进了她房间的声音,马不停蹄从医院赶了回来。
但他不敢承认。
毕竟,因为之前在盛宅装了监控的事情,她已经和他吵成那样,更何况,现在她还在气头上。
盛时许连忙转移了话题:
“你在办公室那样针对姜姜,是还在意我是不是?”
他十分在意她的在意。
只要她还在意,他们的婚姻就是有救的,起码,他是这么认为。
沈柒南哼笑了一声:
“盛总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以为,自己在盛氏大楼办公室那样对待姜姜,是因为嫉妒,又或者为了博取他那点廉价的爱意吗?
只要想到自己的妹妹被无辜加速的死亡、想到自己的孩子都还没来得及看到这个世界……她就恨不得用尽全力,让姜一嘉痛彻骨髓!
至于,那些虚无缥缈的爱意……早已在每一次不被选择中,消耗殆尽。
于她而言,不过就是在某一天,放弃了一个曾经很重要的人,至于是哪一天,好像已经不重要了。
她的余生不长,真的不想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盛时许拉住沈柒南的手,缱绻地摩挲着她的手指:
“沈柒南,我头好晕,真的很难受,你帮我揉揉好不好?”
沈柒南刚想甩开,却被盛时许一把拉拽回到了沙发上。
他贴在她薄肩上轻喃:
“以前,我头晕的时候,你都会帮我揉揉的。”
沈柒南冷着脸看他:
“您也说了,那是以前。”
以往,盛时许的应酬多,喝多了酒就会头疼到不行,沈柒南便帮他揉,揉着揉着,盛时许就轻易来了感觉,将她反压在床上……吃干抹净之后,他再贴足地又醉倒过去。
每每这个时候,她总会轻轻从背后拥着他,悄悄地叫了好几次老公……
不过,自从她查出血液病,而他依然头也不回去见姜一嘉那晚起,她就再没有叫过他老公了。
再后来,又从连名带姓,改成一声平静而毫无感情的“盛总”。
蓦地,他的手臂紧了紧,圈住了她,像是格外珍视一样,很轻很轻地吻着她的耳垂:
“以后,她再也不会影响我们,无论是谁都影响不了我们,好不好?”
呵,可男人的保证,是最听不得的!
他们总是那么自以为是,以为只要人回来了,一切就好,一切如常。
可当她不要他的时候,连他的保证都觉得脏。
盛时许不容分说地启开她的红唇,试图温柔跟她接吻,急促的喘息声彰显出他极大的忍耐,沈柒南越是挣扎,他便越是深情投入,变换着各种角度去侵占着她的唇。
沈柒南再也忍受不住,猛地推开他,跑到洗手间一阵干呕。
盛时许愣在了原地。
她现在……连与他接吻都如此大的抵触吗?
接连不断的干呕声传来,让他心里不是滋味的同时,又有止不住的不安。
最终他还是忍不住迈腿跟进了洗手间,只见殷红的血不要命地从沈柒南的口鼻涌出,她手脚慌乱地扯着纸巾去止血……
洁白的洗手台上,已遍布斑斑驳驳的血迹。
她的病,怎么恶化得如此厉害!
他二话不说直接抱起沈柒南,就往楼下冲,不容分说将她塞进了车里,吩咐着司机:
“快!最快的速度!去医院!”
一路上,沈柒南没有出声,但血持续流个不停。
他只能颤抖着声音叫她的名字,任无助蔓延……
直到到了医院,医生和护士也只能简单给沈柒南止血。
髓系血液病晚期,许多东西都变得无能为力。
盛时许又一次陷落了前所未有的无助:
原来,从来,不是沈柒南离不开他,而是他不放手罢了!
而且,他好像根本做不了什么……
甚至,他没有办法承受她的消失,一想到她会离开,如同抽丝剥茧,将他的心拉得钝痛!
他只能半跪在地上,额头靠在沈柒南的膝盖上,像极了乞求:
“柒柒,你如果实在原谅不了我,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沈柒南睨着他:
“盛总,你也看到了,连和你接吻,我都恶心到不行,如果你有其他需求,去找姜——”
盛时许抬起头,直接打断了她,目光坚定:
“她已经走了!以后不会再影响我们的生活!”
沈柒南一时间有些错愕。
她……走了?
什么意思?
她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漫上了心头。
医院大楼楼下,似有警笛声呼啸。
“盛时许那个家伙呢!那个家伙在哪?!”
穿着白大褂的陆仕周直接闯进了VIp室,他浑身上下都是戾气,看起来像是从哪里急匆匆跑来一样。
他一看见盛时许,便狠狠将他从地上拽起来,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地揍了他一拳:
“那个女人呢!”
“你把那个女人送到哪里去了!为什么那个女人会消失!”
盛时许抬起手背,蹭掉了鼻血,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我太太不喜欢她,我的人就昨夜连夜把她送出国了,有什么问题?”
出国……
沈柒南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陆仕周忍无可忍地将他拉了过来,一拳又一拳地猛击他的胸口:
“出国?还冠冕堂皇张口闭口为了你的太太?!盛时许,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以为是,自作主张!”
随即,他将一整沓报告劈头盖脸扔在盛时许身上:
“好不容易,我们让那个女人进了医院,找到她血液、骨髓都和姜一嘉一模一样的证据!”
“那个女人,就是临阵脱逃、背负人命的姜一嘉!我恨不得亲手结果了她!但眼见着,我们就要将她绳之于法,你倒好,直接把人带走了算几个意思!”
盛时许只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我们?”
沈柒南坦坦荡荡地承认了:
“没错,你只是我们用来让姜一嘉自己进医院的工具人而已。如果不是为了检测她的血液和骨髓,我才不会去盛氏见你!”
盛时许有些神伤:
“所以……你真的不是因为在意我?”
陆仕周双眼猩红,揪着盛时许衣襟的手都在颤抖:
“你把姜一嘉带到哪里去了!把她交出来,我要亲手把她扭送到警局去!我要亲眼看着她被绳之以法!”
穿着制服的人赶到,才将陆仕周和盛时许分开。
他们也是一脸为难的表情:
“陆先生,根据您的报案,我们也了解了情况,确实目前国内在骨髓移植反悔这件事情,没有入刑的先例,尤其现在嫌疑人还出了国,不在管辖范围内,我们只能联系嫌疑人尽快配合回国做相关调查。”
“至于另外沈小姐指控的那起绑架案,确实发生在监控死角的位置。再加上目前陆先生提供的鉴定报告证据,最多只能证明姜一嘉没有死亡,我们会重新立案调查海域的无名女尸案,至于其他……我们目前暂时做不到。”
“你们作为家属的心情,警方也能够理解,只是……”
剩下说的话,沈柒南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她喃喃地念叨着……
做不到……
做不到……
明明距离将姜一嘉绳之以法,好像只有一步之遥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她的妹妹和孩子,就这样平白无故地死去吗……为什么姜一嘉可以逍遥法外,为什么!
一阵急怒攻心,沈柒南忽然觉得喉头一阵腥热,随即,晕了过去。
——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病房里只剩下点滴的声音。
又是这个熟悉的病房……
若要说有哪里不同,便是这次醒来,盛时许守在她的身边,哪里都没去,并且……还鼻青脸肿的。
估摸着陆仕周揍得不轻。
他见沈柒南醒来,连忙紧张地凑了过去: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柒南别过脸去,不想理他,一回头,鼻血又汨汨地涌了出来。
盛时许一顿手忙脚乱地给她递着纸巾:
“我现在就去给你叫护士来。”
他前脚刚刚离开,后脚沈柒南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
沈柒南接通了。
“沈柒南,听说你报警让警察来抓我?抓不到,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这个声音,这个语气,沈柒南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她颤抖着按下了录音的按键:
“姜一嘉,你竟然还敢打电话给我?”
电话那头的姜一嘉阴阳怪气的:
“是我,还得多亏时许哥哥派人把我护送到国外,不然,我真的就被你们不知道用什么手段给害进去了。”
沈柒南强忍着喷薄而出的情绪:
“姜一嘉,你害死了我的妹妹和孩子,我早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姜一嘉反倒是笑了笑:
“沈柒南,你可别冤枉我,我没有杀你的孩子。”
沈柒南的手指几乎将白色的床单掐破:
“你别开玩笑了,别忘了,是谁把我绑架到海边,向我捅了镇静剂,又把我推向礁石!”
录音的进度还在一秒接着一秒地推进,只要姜一嘉说漏嘴承认罪行,她一定可以拿着这则音频,报案将她从国外抓回来!
姜一嘉丝毫不惧:
“沈柒南,不如我送你一份大礼,告诉你——你孩子没了的真相怎么样?这可是我昨天临走之前,特地让人给你找出来的。”
“时许哥哥亲手签的、你的流产同意书,不是你被绑架之后哦,而是一早就签好了。也就是说——早在我把你绑架出医院之前,你的孩子就已经注定活不过那一天!”
“没想到吧沈柒南,时许哥哥,早就想让你的孩子去死了!”
“不要跟我客气,这份礼物就放在你病房的柜子里,不信的话,你自己去看看。”
得意的一阵笑声过后,电话被挂断了。
沈柒南只觉得整个脑子嗡嗡一震。
姜一嘉说,是盛时许杀了她的孩子?
她直接拔了手上的输液针,任由血一滴滴滴落在地上,整个人踉跄着往柜子的方向去——
柜门被拉开了。
一份签了字的流产同意书,安安静静躺在那里。
这个签字,沈柒南再熟悉不过。
她颤抖着拿起那份流产同意书,后面还附带着一整份详细的……专门为她定制的流产方案。
白纸黑字,明明白白。
她的流产手术,与沈秋紫的骨髓移植手术安排在同一天。而在此之前,她会被安排服用治疗血液病但导致流产的药物,根据药物的排期,她的孩子也会在即将进行手术的那一天,彻底失去生命体征。
药物……
她什么时候服用了会导致流产的药物……
沈柒南忽然想起那天,盛时许正好,拿着她那瓶刻意撕掉标签的药瓶。
[盛时许……你在干什么?]
[没有,我就是想看看,之前医生给你开的这个营养片长什么样,够不够吃。]
他的表情,回想起来是那么不自然。
她连忙拿起了手袋,颤抖着拧开了药瓶——
眼前的一切让她彻底崩溃!
她的药被换过了!
长得极其相似的药片,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当时的她只顾着避开盛时许的怀疑赶紧吃药,她也曾敏感地认真检查过自己的药瓶是否被掉包……却完全没有想到,盛时许会调换她的药……
他残忍地换了她的药,让她的孩子,在她不知情的时候,死在她的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