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时许还想靠近,那条小狗直接扑了过来,冲着他一顿狂吠,咧出凶狠的一排牙,一副死活不让盛时许靠近沈柒南的模样。
沈柒南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那条狗乖巧地崛起尾巴,跟在她的身后。
看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盛时许忽然有一种心痛的预感:
好像,他的柒柒已经彻底回不来了。
——
沈柒南结束葬礼的仪式后,低调抵达了医院一处隐秘的楼栋。
她身上,还穿着那身缟素。
推开门,沈秋紫小小的身子正安静躺在特殊的处理台上,覆盖着严严实实的玻璃罩。
刚刚举办的葬礼,入了土的只是沈秋紫生病前爱穿的衣物,她并没有被火化下葬。
陆仕周身穿黑色的西装,双手撑在玻璃罩上不住地颤抖。
房间里的显示屏上,播放着一段录像,是沈秋紫身穿病服,调整着头上漂亮的发卡,对着镜头扬起好看但苍白的笑脸:
[陆仕周,首先恭喜你,找到我留给你的礼物!]
[如果……你看到我准备这份礼物,我想,我应该已经不在了吧。不好意思啊,如果我不小心真的撑不下去了,你千万不要自责。毕竟我生病了,又不是你的错,你已经是很棒很棒的医生了,让我偷偷地瞒着老天爷多活了好多天。]
镜头中的她,拿起了手上一份文件袋,缓缓拉开:
[那天,我偷偷问了来看我的温律师,他说,如果遗嘱的内容里,可能会有存在争议的内容,最好找第三方见证或者录制视频,所以我就……]
沈秋紫自己说着说着都红了眼眶,对着镜头深呼吸了一口气:
[温律师说视频不能剪辑,所以我不能哭,才不要在我死后,还让你嘲笑起我哭鼻子的样子来。]
文件袋缓缓打开,是一份遗体捐赠同意书。
沈秋紫拿着那份同意书,拿起笔对着镜头一笔一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随后举起来对着镜头:
[我,沈秋紫,去世后自愿将遗体捐赠给医院,作为血液病研究样本。]
[我的妈妈也是恶性髓系血液病,因为太痛苦了就早早离我们而去,我也经历了一把,实在是太疼了,而且,它的治疗周期真的很长,费用也真的很高,我的姐姐也为了我,也做了很多很多的牺牲。]
她抹了抹眼角的眼泪,重新面对镜头:
[陆仕周,你说,你一定会研制出治疗血液病的特效药,让更多的家庭免于痛苦,虽然我是等不到了。但你也常说,医学的进步需要勇敢的医生、勇敢的患者和勇敢的患者家属。]
[你不是我一个人的陆仕周,很多人都需要你,就让我做一次勇敢的患者,如果我的姐姐接受不了,就把这段视频给她看,我想,她也会支持我,并且成为勇敢的患者家属。]
[陆仕周,最后提醒你一句——记得如果要下刀、下针的时候,轻一点,我怕疼。]
最后的镜头,定格在沈秋紫手持遗体捐赠同意书,和她鲜妍的笑脸上。
陆仕周缓缓闭上了眼睛,任眼泪落在玻璃罩上,无声地晕开。
在他拿到沈秋紫所谓的,留在枕头底下的给他的礼物,竟然是一份[血液病研究样本-遗体捐献同意书]时,他足足缓了好些时间,都没有缓过来……
那夜,他颤抖地撕掉了自己的永久停诊申请书,就在她的遗体旁静静坐了一整个晚上。
沈秋紫的去世给他留下来的震撼太大,甚至于,他原本都做好准备,脱下这身白大褂后,拿上所有要命的药物针剂,就去跟姜家拼命,牢底坐穿也认了!
而她的这份临终的遗愿和视频,就这样生生地,把他重新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
她用她最后一丝力量拉住了他。
虽然她用最残忍又最长情的方式,陪伴在他的身边,但如果这是她的愿望,他愿意……先为她达成……
沈柒南的手,也缓缓抚在玻璃屏障上:
“开始吧,陆医生。”
陆仕周拿出针剂:
“你也想好了吗?”
沈柒南从包里掏出签好字的同意书,递给了陆仕周:
“我想好了。”
“如果这是妹妹的愿望,我愿意与她一起达成。”
沈柒南签署的,是髓系血液病的人体试药同意书。
髓系血液病的病症无法突破,只能通过价格昂贵的靶向药维持生命,以及配型概率极低的骨髓移植手术治愈,这一路上,有太多太多的人,都死在了人性和病痛的考验之中。
捐献遗体给医学研究项目需要勇气,人体试药也是。
这扇希望的门或许很难推开,但总要有人开始,也总要有人开路。
陆仕周挽起了沈柒南的袖子,沾了药水的棉签在她的血管附近涂抹:
“这是我这几天……从秋紫的遗体样本采集的血浆抗体,配的第一版初始试剂,已经过了第一轮的小白鼠测试,但从来没有做过人体试验,可能会有一些我们无法想象的副作用。”
沈柒南回过头,温柔地看向玻璃罩里的沈秋紫:
“反正我本来也是要死的,如果真的不小心在药物试验中死去,就算提前陪陪去我的妹妹和孩子。”
妹妹……孩子……
她鼻头忍不住发酸。
当时,沈秋紫还抱着她的腰,亲昵地撒着娇,说自己要做第一个抱到孩子的人。
没想到,一语成谶。
暗黄色的针剂缓缓注入沈柒南的手臂,又疼又麻。
她咬着牙,颤抖地坚持着。
一边抬起头,看向了陆仕周,眼底都是熊熊燃起的火焰:
“而且,万一,我真的侥幸,活下来了呢?”
以前,妹妹和孩子是她的软肋,她才有那么多不得已的交易,为了妹妹的医疗费,为了妹妹的手术,为了孩子……
而现在,她没有软肋了,彻底没有了!
她还多了很多,想要去做的事情!
针尖拔出,殷红的鲜血一下子如注地流了出来,她不慌不忙地拿起药棉球盖了上去:
“陆医生,我还想要请你帮我个忙。但毕竟,你是医生,你有你救死扶伤的责任,所以你也可以拒绝。”
陆仕周看向沈柒南,仿佛猜想到她会说什么一样,将针剂缓缓收起,把副作用观察登记表格递给了她,语气低沉:
“我陆仕周确实只是个医生,但我,只救人类。”
“禽兽和恶魔,并不在我救死扶伤的责任范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