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仕周从来没有掩盖过自己的感情。
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发现,自己确实对这个小姑娘格外关注。
或许,是看她每次明明疼得眼泪都挂在眼角,还倔强咬着牙说不疼。
或许,是看她就算生着重病,也依然每天摆弄花花草草,仰着一张漂亮的小脸充满希望的样子。
又或许是因为她坚持熬夜画画赚钱,害他每次都要多开一些养护眼睛的药……
不知不觉,就每天带着绿色洋桔梗花来上班了——
因为她喜欢花,他就给她带过来了。
他拼了命地给她找配型,钻研特效药、止痛药……只不过一两年时间,把自己从一个普通的主治医师,生生逼成最年轻的血液病专家。
她明天终于可以进行手术了,他心底比她还要开心。
但与此同时,他也不希望,她因为有这样一层病人和医生关系的滤镜,就模糊了自己的心。
感激和喜欢,本来就不是一个东西。
尤其看着盛时许和姜一嘉关于救命之恩这个问题拉扯这么久,他不愿让沈秋紫也掉入这样的泥潭。
当她健康而自由,真的像一朵漂亮的洋桔梗开始在阳光下盛放的时候,就应该在更广阔的天地进行自己的选择。
沈秋紫始终注视着他,仰着苍白精致的一张小脸,似乎在等他下一句话。
陆仕周有一瞬间的失神,逞强着直起身子努努嘴:
“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当然,我知道我自己在这个医院的男医生中,属于长得还算不错——”
沈秋紫忽然也跟着直起身子凑上前,啄上了陆仕周的脸颊。
那一瞬,空气似乎安静到,连心跳声都格外清晰。
可仅仅只是一瞬,沈秋紫“嗖——”一声利落地躺回了病床,拉起被子遮住头,活脱脱像只鸵鸟。
隐隐约约,还听见一句极轻极轻的声音从被窝里传来:
“你别看我年纪不大,我后悔的事情可太多了:我后悔入院前没有好好运动、及时检查身体,后悔读大学的时候没有多画画多攒点钱、给姐姐分担压力……”
“陆医生,我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见过所谓更好的世界,但如果现在让我说‘我不喜欢你’,以后想起来——一定又会多一件很后悔的事情。”
“万一,麻醉后我真的血压下降、呼吸抑制、恶心呕吐、记忆损伤……那还不如趁我现在脑子清醒,做些不会让自己遗憾的事情。”
“好了!我做完了!”
被单被攥得更紧了。
陆仕周的目光炙热澎湃。
他坐在她的床沿,将她的被子拉下,露出一张已经紧张到红扑扑的小脸。
指腹缓缓沿着她的脸颊摩挲而下:
“小朋友说的每一句话,医生可都是会记得很牢的。”
“我就当你答应了。”
沈秋紫别过脸,语气傲娇:
“你刚刚明明说,等手术结束后的。”
陆仕周俯下身凑近了她:
“你说得对,所以现在我也后悔了,我已经不想等了。”
她主动向前走了一步,那剩下的九十九步,他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跑着过去。
他的手按在她的枕头两侧,似是戏谑的警告:
“小朋友,你惨了,你的主治医生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了,害怕吗?”
轻柔的吻落在她的鼻尖。
远处,恰好燃起城市的烟花,光恰好透过窗帘洒了进来,明明灭灭。
病床上,他们十指紧扣,就这样相拥着、依偎着,一起看着窗外的绚烂。
沈秋紫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似是对他刚刚那句“警告”的回应:
“陆仕周,我也不会离开你。”
“不过你也要记得——我这条命,是你一点一点跟死神拉长的,可千万要珍惜着点、护着点、宠着点,毕竟,我超贵的。”
陆仕周轻笑着将她搂得更紧,久久不肯松开。
世界瞬息万变的事情太多。
还好,有两颗炽热而剧烈的心跳紧贴搏动。
除了生死,再也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
一早,盛时许脸色凝重地推开病房门,发现沈柒南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桌台前涂着口红。
病号服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床上。
她平时用惯的东西,也被收拾到一旁分类打包好。
他心下一紧:
“你要干什么?”
距离沈柒南原本预计飞往撒丁岛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可太害怕,她会随时随地不打一声招呼就消失。
尤其今天,她还有一场不知情的流产手术要进行……她已经连续吃了好几天治疗血液病和抑制胎儿发育的药,为了让她活下去,今天的手术必须进行。
沈柒南抬起头:
“今天是沈秋紫的手术,我之前答应过她,要去手术室门口守着她。”
她被盛夫人绑架、做羊水穿刺的事情,特意叮嘱陆仕周瞒着沈秋紫,今天,她自然不想穿着病号服去看沈秋紫。
她也等这一天,等太久了。
如果沈秋紫手术顺利结束,她就可以开始进行远走高飞的计划。
盛时许扣住了她的手:
“等等,按照医院给的检查流程,今天还有一个重要检查要做。”
沈柒南不动声色地甩开他:
“这几天护士都有给我听过胎心,宝宝很稳定,有什么检查,都等沈秋紫做完手术再说。”
盛时许看向她的眼神十分殷切:
“那你先在这里等一等,我去让护士过来给你再检查一下,然后,我会跟你一起去手术室门口等,好不好?”
今日的盛时许,十分反常。
其实也不止今日,这段时间的盛时许都十分反常。
盛氏的工作,他都是熬夜提前处理完,然后她的每一场b超、检查他都寸步不离地跟着,似乎真把她当成心尖上的搪瓷娃娃一般。
沈柒南没好气地甩下一句:
“我们等的人又不一样。”
毕竟,和沈秋紫做骨髓移植手术的人,是盛时许的救命恩人姜一嘉。
两人之间的那点温馨,被这句话消散得干净。
盛时许抬手握住她的肩:
“确实等的人不一样,你等的是你妹妹,我等的是你,只有你——我的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