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在浇灌大地,上位却跟女人到隔壁聊天去了。
兀良哈完全不懂陆天明是什么心境,张世菁和刘妞妞却隐约明白,这个卑微的清倌人让男人觉得理想很真实。
家里的女人大多出身高门,放在普通人眼里,刘妞妞、王宝也算高门,甚至李素的女儿也算,张世菁陪嫁的侍妾很卑微,根本不算。
只有这个红缨,是个纯粹的女人,她什么都不懂,不懂官场,不懂力量,不懂江山社稷,就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平凡女人。
某种意义上,她见证了一切,能让男人保持清醒。
这时候刚太阳落山,京城的杀戮持续了两个时辰。
越来越安静了,百万人的大城,明明没有天黑,此刻万籁俱寂,连一道炊烟都没有。
张世菁忐忑不安坐着没动,兀良哈和刘妞妞也只能陪着。
婢女刚刚把蜡烛点燃,国公府的管家被一个亲卫带着入府,进门扑通下跪,“小姐,老爷到侯府,姑奶奶请小姐和姑爷到府做客。”
张世菁脸上滚下两行泪,起身张开双臂,两名侍妾立刻帮她卸掉诰命服,瞬间披甲,迈步向外,
“夫君不会去的,他早知道了,若非爷爷,也不可能留到现在。”
管家不敢多言,低头跟在身后,兀良哈和刘妞妞对视一眼,震惊到失语。
张世菁走到照壁前,扭头问本府管家,“他们送来多少女子?”
“回夫人,十个,其余人好似不愿立刻送来凑热闹,说正式开府的时候再送,小姐们都在隔壁侯府暂住。”
张世菁露出一丝苦笑,“总有人嗅觉灵敏,她们奉命而来,刺杀我的男人,送她们去与家人团聚吧。”
“是,小人明白了。”
张世菁点点头,到门口上轿,三百名亲卫重甲护卫,轰隆起步,直入内城。
京城被隔绝,议政衙门官员回不了府,但他们也明白外面在做什么事。
上位雷霆打扫京城,这是好事,更加热闹了,上千官员连夜议政。
大概…这也是彪炳史册的一件盛事。
京城只有亲卫能自由行动,他们的脸和胸前的徽章是路引,护着张世菁穿过承天门广场,转向西边,到阜成门大街。
镇远侯府,宋裕本没有来,张维贤和张之极却来了,张之桐想代表陆天明而来,被张维贤呵斥阻止。
顾家人和张维贤父子全部在祠堂,张世菁迈步而来,侯夫人连连招手,“菁菁第一次到侯府祠堂,给你姑姥爷上柱香。”
张世菁看一眼表叔和表弟妹们,两眼含雾到供桌前上香,下跪磕头。
她跪着久久不起,不一会传来呜呜的哭声。
“闭嘴!”
张维贤突然大吼一声。
用力过猛,老头捂着胸口一阵咳嗽,张世菁期期艾艾跪坐到老头身边,又朝侯夫人磕头。
侯夫人不以为意,淡淡微笑,“陆天明为何不来?他还羞于见老身吗?”
“夫…夫君早就知道了…”
侯夫人一愣,“不可能,府里根本没派人去刺杀,我们不过是庇佑了南边的几个臣子,随波逐流混淆了一部分视线。”
张世菁收起眼泪,“说起来姑奶奶可能不信,孙女刚到河套,夫君就把京城勋贵分为两类人,一类成国公为首,一类镇远侯为首。
英国公张家、西宁侯宋家、丰城侯李家,并不在这个名单内。
但夫君说他一回朝,所有人都得死,成国公那种人留着短时间利用一下,时间长了恶心人,其余人…只能成全大节。”
侯夫人叹气一声,看向张维贤,“大哥运气不错,如此天赋,谁都教导不了。夫君走的时候说过,顾家一门不侍二主,小妹不会违背遗言。”
镇远侯顾肇迹这时躬身,“舅爷见谅,先祖早年投奔太祖,帐前亲兵,执掌伞盖,佩征南将军印,镇守西南十几年,讨平叛乱数百起,靖难之役时不愿朱明自相残杀,辅助守城。
成祖登基后,再次镇西南十多年,贵州建省乃先祖大功,贵州在,顾家功绩永在,无论是否改朝换代,顾家为中原王朝彻底归治西南,镇远侯并非靖难武勋,实乃大明武勋,汉家武勋,永载史册。”
张世菁对顾肇迹劝道,“表叔,夫君明白顾家功绩,嘉靖朝镇远侯镇守广东十几年,顾家功绩世人永远无法忽视,不过是一个选择,夫君不会杀放下执念之人,顾家一门,何必…”
顾肇迹摇摇手打断她,“人各有志,顾某苟活,无法面对列祖列宗,几日前伪装臣服,不过是随波逐流,顾家并不是刺杀威远大将军的身边人,我们不会刺杀,只会亮明刀枪,堂堂正正诛杀,技不如人,殉国死忠,殉节死道,方为归宿。”
侯夫人这时候哈哈一笑,“好了,我们全家团圆,用不着婆婆妈妈。
大哥,五年前看那小子的时候,小妹就说过,他的梦太大,心太野,情太硬,目标明确,做事果决,不受任何人影响,要么身死,要么荡涤尘世。
人家成功了,那是他的努力,我们就不跟着凑热闹了。
张家领派勋贵二百年,最后却化家为国,张氏不会有什么好名声。
如同家里先祖张玉,本为元朝枢密院大臣,二品大员,元顺帝信任有加,却叛归明朝。
先归附蓝玉,识破蓝玉结局提前而退,再归燕王,鼓噪永乐靖难,就算作战骁勇,足智多谋,二百年后,世人也不会忘先祖乃三姓之臣。
如今张家再次选择,陆张血融,化家为国,传承是您的选择,小妹也有小妹的选择,也许小妹姓张,出身张府,多少能改变一点世人对张家的印象,这是小妹唯一的回报,大哥请回吧。”
不等张维贤回答,侯夫人又对张世菁道,
“本来想叫他来给夫君上柱香,不来就算了,夫君临走的时候还说,陆天明这种人,江山社稷孕育出来的命格,朱明的不幸,汉家的大幸,我们不怨、不赞、不跟,选择做自己,愿汉家江山永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