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冬，野外的一处七天神像前。
鹿祀抬起头，沉默地看着这座神像。
良久，女孩抚心提裙，躬身一拜。
“女皇陛下，好久不见了。我这次回来，是想带走一件东西。”
鹿祀缓缓直起身子，眼眸中亮起坚定到教人惊心动魄的光芒：“我要多托雷某个切片的命！”
神像依旧在雪原中寂静地立着。似乎不知何时响起过一声极轻的叹息，又似乎在某个瞬间微微发亮了些许……
而此时的女孩已经戴好兜帽，孤身一人走进了茫茫雪原中。
——
属于多托雷的实验基地，「博士」的某个切片正在这里翻阅资料。
不久之前，他想到了一个全新的改进邪眼的方案。随意抓了个当时没事的冤种替自己看着手头上的项目，然后漂洋过海回研究总部来核实可行性。
这位切片刚找到几份可以参考的实验记录，正要坐下来仔细看看，却在某个瞬间敏锐地抬起头。
有一根金色的丝线穿墙而来，看上去毫无杀伤力，只是轻飘飘地飞着。缓慢地飞到近前后，似乎又要往他脖子上钻。
男人眼中透出疑惑，抬手想要抓住这根诡异的金线，却见它直接从手掌穿了过去，完全没有实体。
他的神色终于认真了些，室内气温骤降，冻得空气都难以流通。
可那根金线的来势丝毫未变，依旧在用缓慢且平稳的速度飞向博士，而后无声无息地缠在了他的脖子上。
男人有些不解地皱眉：他竟是完全无法感受到金线的存在，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而此时，一道森冷的声音自窗外幽幽飘进。
“找到你了……”
下一瞬，使用特殊材料制作，能抗住激烈爆炸的窗户轰然碎裂，铺天盖地的黑紫色魔焰从破碎的窗口涌入，眼看就要把室内的人淹没。
清冷的蓝光自火海中亮起，随后光芒渐渐弥散，扑灭了房间里的大火。
男人抬头向窗外看去，但见一高挑的蓝发女子立于空中，身边围绕着一圈活跃的金色符文。
那人手持一柄由魔神怨念凝聚而成的长剑，身体四周也被浓厚的恶意能量覆盖，看不出本色的眼眸中亮着莹莹紫光……
看上去有些像是被魔神残渣彻底控制。但先前传入耳中吐字清晰的话语，以及方才目的明确的攻击，都向他证明了窗外的人此刻是清醒的。
博士面具下的脸上出现一丝兴味，细看门外那人的模样，又见到熟悉的邪眼，很快认出了来者的身份。
“原来是你啊，兰丝洛。”
他很是认真地端详起鹿祀，甚至有闲心抬手摩挲下巴：“你现在的这副模样……真是有趣。”
“可惜你没机会研究了。”
鹿祀只是语气森冷地回了一句，而后再不说话。她俯身冲进房间攻向博士，提剑就用上了当年与魔神相争的那套剑法。
似乎不止攻击本身的魔神怨念。在招架时，男人只觉得来自世界的恶意从四周无死角地兜头罩下，若是换成旁人，或许此刻已经无法呼吸了。
但以他的实力，就只是情绪受到一些微末的影响而已。
某个短暂僵持的瞬间，鹿祀忽地抬起左手。
沾染了魔神之力的精锻匕首锋锐无比，如砍瓜切菜般地割下了博士的半条胳膊。
鹿祀没有给他任何挽救的机会，在那条胳膊被割下的同时，汹涌狂躁的火焰已经贪婪地涌了上去，将之分食殆尽。
与此同时，她手中剑势不停，依旧狠辣地压着对手杀去。
眼见这一剑落实就算是博士的切片也要丢半条命，强横的剑法却在空中被一股力量拦住。鹿祀果断抽身而退，凛冽的眼眸转向房门处。
那里站着两个人。
多托雷实力处在巅峰的切片，还有「丑角」皮耶罗。
“不请自来地闯进我的资料室，还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兰丝洛，你当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吗？”
多托雷的语气尤为冰冷，似乎能掉冰碴子。
鹿祀同样用冰凉的视线回以凝视，甚至提起手中长剑，直指这个实力要更强一些的男人。语气森寒：“我不信你不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
“多托雷，我记得你承诺过，不会再寻找新的素体用以研究。”
“那么——”她转剑横向脖子上被缠绕着金线的那个切片，表情似笑非笑，眸中充满恨意。
“你为什么还要在德雷特的邪眼上动手脚，使他在动用元素力时，让邪眼自主吸收外界的魔神怨念？”
鹿祀轻轻地笑着，疯狂的情绪从她身上向外蔓延。
她盯着博士，悠悠然开口。像是念咒般道了一句：“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
厚重的岩元素力从博士脖颈处的金线中析出，不断向四周扩散。看这个架势，似乎是要把人做成一尊石像。
趁着这股能石化人的力量还未完全蔓延，男人勉强支撑起呼吸，艰难地开口。
“不对，我是为了，研究你……”
“我知道你会给他清理邪眼的反噬，所以从一开始，我在邪眼上的那些布置就是为你准备的。”
鹿祀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
因为这番解释，“食岩之罚”没有再继续进行，已经断了一臂的博士也得到了片刻的喘息之机。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这一次，鹿祀阴冷森寒的语气中染上了一丝哀切：“我既然答应了供你研究，自然不会拒绝让你动手脚。”
“可是现在，德雷特因为我的无知，因为你的隐瞒，已经死了。”
她冷笑着，当着众人的面就要补刀：“所以，你需要为这件事付出代价！”
一剑刺到了空处。
鹿祀犹不死心，抽回手正要再次劈出。却见那意欲躲闪的切片忽然看向门口的多托雷，脸上浮现出震怒的神色。
他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在下一瞬间，耳垂上悬挂的装饰品猛地炸开。
而后，这个切片在短短几秒中退去所有生机，仰倒在地上。
鹿祀散去剑形，转头冷冷地看着多托雷。后者却无比温和地朝她微笑着。
“解气了吗？”
“我想，我们现在可以谈谈，关于你破坏这里的补偿问题了。”
“——那种事你直接和赞迪克说。”
鹿祀目不斜视地和多托雷擦肩而过，走出这个房间。
离去之前，她忽然驻足，偏头看向先前一直在用未知手段阻止自己的皮耶罗，语气无比平静。
“丑角阁下，你最好保证，你对多托雷做的这件事完全不知情。”
留下这句话后，鹿祀转回头，昂首阔步地扬长而去。
——
至冬偏僻的巷道里，鹿祀疾步朝曾经的住处走着，期望能在力竭之前先到家里。
却最终没能如愿。
当她骤然缩小身形，变回女孩模样，带着浑身的业障栽倒下去时，一条手臂及时伸出，接住了女孩。
很快又有另一条修长些的胳膊凑上前来想要帮忙，却被拍开了去。
“她现在身上有魔神怨念，你别碰。”
赞迪克扶住已经昏迷的鹿祀，神色认真地朝和他一起出来的艾文分析着：“如果兰丝洛知道我让你们接触了魔神残渣，她会杀了我的。”
艾文悻悻地缩回了手。
却仍不死心：“那我能做些什么？”
“……做顿饭？”
面对少年不甚信任的凝视，赞迪克依旧保持着认真的微笑：“我说真的。你们不是还没吃饭吗？”
“……”
——
鹿祀知道自己是在外面力竭的。
所以当她醒来，发现已经身处在至冬的住处时，有了短暂的惊愕。
察觉到体内的业障又消失了一部分后，女孩内心的情绪越发复杂了起来。
门口传来动静。
鹿祀转头看过去，正见到法缇娜在那里探头探脑。和她对上视线后，小女生松了口气，脑袋在门缝里消失了。
不久后，女孩端着一碗肉汤走了进来。
“兰丝洛姐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法缇娜把碗放到床头柜上，又严格地遵守赞迪克“距离一米”的要求，有些拘谨地站到安全的距离。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说话。
“艾文哥哥，赞迪克，还有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
女孩脑袋低垂，双手无意识地绞着：“所以，你可以为了我们，好好照顾自己吗？”
鹿祀此时还有些乏力，懒懒地靠在床头听法缇娜说话。见对方这副纠结的模样，外加这不同寻常的语气，很快猜到了一些端倪。
“……赞迪克教你这么说的？”
除了那个被多托雷刻意培养过的小崽子，还有已经不在了的德雷特；她还真不知道有谁会这么清楚自己的性格弱点。
“啊，对。”法缇娜老老实实地答了，“但是我们真的想让你好起来！”
鹿祀揉了揉太阳穴：“我知道了。去把他叫过来，然后你们就去休息吧。”
“好……”
法缇娜退了出去。
不多时，一个罩着兜帽戴着面具的人影晃晃悠悠地从门外飘进来了。
鹿祀被赞迪克的这副模样逗笑了：“遮什么？把你这身行头给我去了。有事问你。”
少年干净利落地扯下兜帽和面具，眼神明亮纯粹：“问吧。”
“上次在璃月也是，这次也是……我记得尘歌壶内并不能看见外界的状况，只能用关牒联系。”
鹿祀揣起手臂，幽幽地看着赞迪克：“但你好像很了解我的状况，总是能及时赶到。”
“你是在我身上做了什么吗？”
听到女孩的问题，赞迪克低头、扶额，而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一口气叹尽了心酸与无奈：“兰丝洛，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的心头血对本体的情况是会有所感应的？”
鹿祀眨眨眼，歪头轻笑。
“这么说，是我冤枉你了？”
看少年神色委屈地点头，她脸上的笑意也染上了几分真情实感：“那么，作为补偿，我教你仙术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