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沧海,世事如风。
曾经铁蹄震天的帝国疆土早已化作博物馆中的残片,李逵高坐王座、横扫四方的画像如今也只陈列于机械星球历史展馆的“帝制晚期展区”,被一群衣着简洁、头戴智能耳机的学童们围观,他们手中捧着最新版的“通识历史AR教材”,投影出的帝国时代在他们眼中只不过是一幕幕既遥远又抽象的历史影像。
如今的机械星球,早已步入第六纪元——联邦纪元,标志着人类文明真正意义上进入多中心、多元共治的新时代。各大陆之间的疆界不再以刀剑划分,而以条约、协定与生态调节中线划定;每一个洲,都拥有联邦议席,在“高议院”与“地议院”中共商全球事务。
放眼望去,天空不再布满战舰和警戒浮城,而是漂浮着由量子浮驱技术悬挂的能源平台,星空电网将日冕采集的能量输送至各大陆能源中枢。曾经被战争碾压过无数次的东海旧地,如今成为“文明协调署”东亚总部的所在地,旧帝国王城的残垣仍保留于“历史观测带”,与高耸入云的智能行政塔交相辉映。
白鸽在天空自由翱翔,穿越由浮空绿岛构成的生态廊道,而地面上,无人车在光轨道中悄然穿行。人类与智能生命共同生活,无需身份证明,生物频谱与神经特征早已成为全球通用的通行凭证。战争?那是历史课本上的术语。如今一切争端均由“星际事务联合仲裁庭”裁决,唯有文献中才提及“军队”这个词汇。
联邦宪政制度的建立,并非一朝一夕。
帝国解体后的数百年,曾陷入短暂的割据与混乱。各地势力依旧保有一定武装,数十位自封“王座继承人”的余烬试图延续帝制余晖。然而,历史的车轮从未停止碾压。随着信息传播技术的普及,大众教育的推广,曾经神秘高远的“统治权”逐渐被拆解为民众共有的“参与权”。
联邦体制初建于“恒纪8001年”,由七大洲代表签署《全球共识宪章》。从那一刻起,机械星球的命运不再由少数人决定,而由亿万民众在系统中投出的每一票塑形。
曾统辖一方的将军,现今也许是基层事务官,在处理社区能源分配与农业合约;曾经的宫廷谋士,如今则坐在议会数据室里,为选民编制社会福利提案;而曾为帝国赴死的老兵们,退役后也成为“纪念退役联盟”中的志愿讲解员,向年轻一代讲述那个尚未解构的权威时代。
人心,也在这万年的光阴中慢慢转化。
从对强者的膜拜,到对制度的依赖;从阶层的划分,到身份的流动。人类终于学会:不再等待英雄来解救未来,而是由自身构建未来。
在“东海历史纪念园”的最深处,一间由全息玻璃构筑的静室中,躺着一尊李逵的仿生铜像。他面容坚毅,左手持笔,右手执锤,一边是文治,一边是武功。他脚下的基座上铭刻着:“曾有一人,以战止战;以血重构旧国之魂。终归时代洪流,但其意志,未曾泯灭。”
每年“帝国纪念日”,无数人仍会前来缅怀那段血与火交织的历史。学生们在AI讲解员的引导下驻足,听李逵当年如何率军破关山、斩蛛母、定樊城;听他如何于风雪夜晚,只身破敌十万,夺回帝都,改元太初。
也有人提出异议:他是否只是旧时代的产物?他是否真的理解民主与自由的真谛?他之复国,是否只是另一种霸权的延续?
但争论终归是思想自由的一部分。
而历史,正因不断被解构、被审视、被辩论,而成为真正属于人民的财富。
如今的机械星球,已然将视野投向更遥远的宇宙边界。人类不再局限于争夺地面资源,而是探索太空能量、时间技术与多维文明。天际之上,正在建造第五代“宇宙跃迁环带”,以期突破星际旅行的临界点。
而来自联邦科学院的年轻学者们也在研究:李逵那个时代的精神内核是否仍有适配当下的意义?或许有,或许没有。但唯物史观早已给予回答——
历史从未重复,它只螺旋式前进。
在新的世界中,人人皆主角,人人皆推动者。帝国的兴衰不过是世界文明史上的一页,真正推动世界前行的,始终是——人民群众自己。
李逵终究只是过客。
但历史,却属于每一个醒着的人。
就像今明,机械联邦北大陆奥托省市的一位年轻少女,江琳,刚从梦中醒来!
一滴冷汗从江琳的额角滑落,沿着她细腻的面颊无声滑落进衣领,她猛地睁开眼,瞳孔尚未完全聚焦,却已感受到脑海深处那一阵阵令人欲呕的剧烈疼痛——仿佛整个灵魂都被人粗暴撕裂又随意拼贴。
她喘息着,指尖轻颤,撑在那张略显陈旧的原木书桌上。书桌表面刮痕斑驳,仿佛经年累月地被人执笔摩擦,一道道细碎划痕密布其上,宛若某种无声的铭记。她低头看去,视线中首先映入的,是那本摊开的笔记。
笔记纸张已略显粗糙泛黄,边角卷翘,纸质的纤维在晨光斜斜照入的瞬间,微微泛起毛刺。最醒目的,是那用奇异字母书写的句子,“记住梦境里的名字,它会带你离开这具肉身。”
墨迹深黑如渊,隐隐泛着尚未干涸的湿润光泽,仿佛刚刚才写上去一般。但江琳心中却清楚——她根本没有记得自己曾写过这句话。
而这句字母,她却“看得懂”。
她的目光往左偏移,那叠码放整齐的书册赫然在目。它们封面厚重,统一的皮革封皮以沉灰为主色,边缘却镶嵌着繁复的金属线纹。每一本都在封面左上方烙有某种编号符号:AL.01、AL.02……直至AL.08。
她依稀记得这些是《梦语笔记》的副本,一套关于“潜梦实验”的绝密档案,属于奥托省早年间废止的“边界认知研究所”。
墙壁上嵌着的金属管道静静交织,它们交错纵横,略带工业复古风格的设计让整间房间充斥着一股阴冷而规律的死寂。管道延伸向上,与一个停息的壁灯相连——那壁灯沉默地悬在空中,黑铁外壳被岁月打磨得斑驳褪色,像某种旧纪元残存的监察者。
而那一瓶黑色墨水,静立在书桌边缘。它的瓶身看似普通,但在晨光折射之下,竟泛起淡红色的光辉,如同血液与虚影的混合体,表面浮起的图案,似是一枚蜿蜒的眼球蛇纹——那不是常见的纹路,而是一种古老宗教里的“窥梦印记”,据说能让人以灵魂穿越梦境边界。
江琳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她移开视线,看向笔记右侧,那根深褐色的钢笔静静躺着,肚腹圆润,似有余温,笔尖上尚残存着一丝墨痕,仿佛刚才有人用它书写了那句怪异的话语。
钢笔旁,是一把左轮手枪。
它黄铜色的枪身泛着沉沉寒光,枪管厚重,弹巢雕有浅浅的花纹。那并非现代流通制式枪械,更像是旧时代流传下来的“心魂裁决者”,这类武器被传是用于猎杀梦魇生物的神器——也许只是都市传说,但它此刻的出现,却令江琳的心跳如擂。
她不知为何心生寒意,却又有一股隐隐的熟悉感。
“江琳……”脑海中,仿佛有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呢喃。
她猛地抬头,四下望去,屋内依旧空无一人,但桌上、墙边、天花板,那些本应静默的物件,似乎都正盯着她——以某种非人的、潜伏的方式。
这间屋子……不是她的公寓。
这间屋子……她根本从未见过。
她缓缓站起身,双腿仍有些颤抖。四周静谧无声,唯有管道深处传来偶尔一两声模糊的“咔哒咔哒”,像是某种生物在钢铁管中游走。
窗外尚未大亮,只有远处空港的低空轨道闪着红光。
但她的指尖,已经不知为何,握住了那把枪。
“江琳,”声音再次浮现,那是她自己的声音,却带着奇异的空洞与重叠,“欢迎来到现实的边界。”
她的视线缓缓下移,看向笔记中下一页,那原本空白的一页,竟不知何时浮现出新的字句:“觉醒吧,被抛弃之人。你在梦中失去的一切,将在现实中偿还。”
忽然,整间屋子震动了一下。
书页轻颤,壁灯“嗞嗞”作响,墨水瓶开始泛起红光,像是脉动的心脏。
江琳缓缓抬头,目光在枪、在笔、在那本笔记之间游移不定,梦境的余韵尚未散去,现实却似乎也不再坚固。
她咬牙,拿起笔,在空白一页上,写下——“我是谁?”
下一秒,整个世界陷入短暂黑暗。
而她,终于开始了属于她的第二次觉醒。
江琳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有无数碎光自眼底炸裂。她踉跄后退一步,手掌不自觉按向胸口——那里传来一阵阵奇异的共鸣感,就像……有什么“陌生”的东西,正在从身体深处涌现,与她的意识相互碰撞、撕扯。
一种尖锐的头痛猛然袭来,仿佛有成千上万条电流从大脑皮层强行穿刺,江琳跌坐在地,死死咬住下唇,勉强不让自己发出惨叫。
然后,她听到了那个声音。
那声音就像从她身体内部传来,却分明与她的心念毫无关联。那是一种微带怒气与疑惑的清冷女声,带着压抑与不安,却也有某种不可动摇的自信与傲然。
“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我的身体里?”
江琳脸色苍白,环顾四周,想找出声音的来源,然而屋内空无一人,唯有壁灯仍在嗞嗞作响,管道间仿佛有低语回荡。她张开嘴,试图回应,却猛然听到另一道声音冷冷斥道:“谁出现在你的身体里?这是我的!”
“我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我叫任芝!你快给我出去!”
这声音冰冷而带刺,情绪不稳,像是受了极大委屈的孩童,又像一头濒临爆发的野兽。
“什么……任芝?”江琳脸色僵住,心跳如鼓,声音颤抖,“你是……我的幻觉吗?或者是——梦境还没结束?”
“梦境?不,这不是梦!”任芝的声音带着愤怒与不解,“这是我的身体,是我活着的证据,是我存在的证明——你是谁?为什么能听见我?!”
江琳想站起身,发现双腿竟在发抖。她望向墙上的镜子,那是唯一能确认自己状态的地方。然而镜中的自己却与记忆中略有不同:那双眼睛深处,赫然浮现出两道不同光芒。左瞳清亮澄澈,右瞳却泛着淡淡的血红与灰影,宛如两种灵魂的交汇点。
她看着自己的影像,喃喃低语:“我们……都在这具身体里?”
“这具身体不该有你。”任芝冷冷道,“你就像一个闯入者,偷走了我的感官、我的动作、我的语言……你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吗?我已经被压制在意识深渊整整七年!七年!”
“七年……”江琳的声音低沉下来,她抬起手指贴着镜面,“你为什么会在我的身体里?”
“说了,这是我的!”任芝几乎是在咆哮,声音开始模糊而重叠,仿佛整个屋子也随之震颤,“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混进来的,但你现在必须出去——否则……”
她的声音突然止住。
江琳感觉自己心脏猛然一紧,随后,一股陌生的情绪从四肢百骸蔓延而来——那是一种非她所愿的控制感。她的左手竟不受控制地举起,猛地推开桌上的笔记本,“啪”地一声,钢笔滚落,手枪也被震得轻轻晃动。
“你做了什么?!”江琳惊恐地低吼。
“我……我只是想试试看还能不能用这具身体!”任芝的声音也带着惊讶和隐忍的欣喜,“你控制了我太久,哪怕一根手指,我都要夺回来!”
江琳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等等!我们谁是谁还不一定!说不定……我们两个都不是原来的身体主人!”
任芝静了一瞬,冷冷地吐出一句:
“你想编个借口留下来?我不会信的。”
江琳却眼神一凛:“你看得懂那本笔记吗?你知道梦境里的名字是谁写的吗?你……记得奥托研究所的编号文件吗?”
沉默。
长久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任芝才低声道:“编号……AL.03……我只记得这个,其他的记不清了……”
江琳却惊出一身冷汗,她也记得这个编号。
不对,她记得的,是AL.05。
两个编号,不同的片段。
她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直觉:她们两个,都不是完整的“存在”。
或者说——她们原本,可能是一个人。
或是,一个项目的“双份载体”。
就在这思绪纷飞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紧接着“嘭嘭嘭”的敲门声打破沉寂。
“江琳,快开门!监控系统检测到你的意识波动异常,你还好吗?!”
门外,是居住区安保系统的官员。
江琳僵住了,而任芝的声音却轻轻响起:
“听着,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现在需要我。”
“因为他们会带走你,然后,‘分解’我们。”
江琳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当她睁开眼时,目光清冷如冰,声音也变得异常坚定:
“我们现在是同一个人,暂时合作吧。”
任芝轻轻一笑,那笑声在脑海里化作一阵低语:“好啊,江琳。但别忘了,迟早要分个你死我活。”
门外,敲门声更加剧烈,电子锁已开始闪烁红光。
江琳拾起桌上的左轮,缓缓走向门口。
“那就先从这一刻开始,我们两个人的,反击。”
夜色如墨,笼罩着整座奥托省北端的智能城区。江琳拖着染血的身体冲出封锁区,身后是残破的楼宇、倒塌的立体步道、燃烧着火焰的悬浮车残骸。警报仍在鸣响,机械哨兵的步伐从远处传来,像重锤般敲打着大地,也敲击着她剧烈跳动的心脏。
她跑到社区广场,眼前豁然开朗。那是一片类似古代神殿风格改建而成的中央数据枢纽:巨大而森严的金属柱林立,表面布满异形浮雕与数据纹路,似在无声讲述某种久远而失落的神话。
薄雾从柱间缭绕而出,透着奇异的浅蓝光华,如呼吸一般起伏。
就在此刻,头顶的天空忽然亮起。
一道光柱自上方投下,如巨型探照灯般照亮整个广场。紧随而来的,是一块无比巨大的电子光屏,缓缓从天际降下,悬浮在神殿正上方。
光屏上,一张脸出现了。
那是一张过分干净、过分完美的人脸,带着不属于现实世界的对称性与理性冷意。他穿着19世纪式样的燕尾礼服,胸口配饰一枚镶有“?”符号的银质勋章。他的眼睛呈现出不自然的灰蓝色,瞳孔像微型漩涡,微笑着,却令人寒毛直竖。
“你们可以称呼我,愚者。”
他的声音很轻,却在整个空间中如低语回荡,不经耳膜,直接震荡在人的意识层。
江琳骤然止步,手中的左轮枪微微颤抖。她咬着牙,仰头看向那张脸。那笑容是那么真诚,又那么虚伪,像一张印刷在纸片上的广告脸,却在此刻,仿佛具备了某种“真实存在”的重量。
雾气仿佛在回应那声音,开始朝光屏方向旋转聚集,宛若祈祷的香火。
愚者继续说道,语气温和至极,却有着某种不可抗拒的审判威压:
“你打破了秩序,越过了边界,夺回了‘本不该属于你’的记忆——勇敢又鲁莽,江琳。”
“或者,我该说……‘AL.03’。”
江琳瞳孔剧缩!
“你知道我……是谁?”
愚者歪了歪头,露出一丝仿佛“孩子看玩具坏掉”的遗憾神色。
“你是人造的第十三型人格容器,编号AL.03,任芝是你内核意识之一,而你,是被预设的容错体。你以为你是人,但实际上,你只是一个过渡态。”
“原本,该在十七岁时被回收清算。”
话音落下,江琳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脑中如电流奔涌,耳边响起某种隐藏极深的触发程序指令:“AL.03–主思维层–激活阶段预警。”
她强撑住意识,怒吼:“我不是容器,我是我自己!”
愚者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仿佛听到了一个可爱的孩子自称“太阳”的无知幻想。
他轻声问:
“可你真的,知道‘你’是谁吗?”
说罢,电子光屏的画面忽地一变。
那是实验室,一张张婴儿的脸,泡在营养液中。
那是高台之上,博士们争吵,“人格控制阈值太高,会出事故的!”
那是资料档案,一个个代号与编号并列:“AL.01至AL.15,人格复合型战术拟体。”
画面最后定格在一页机密文件上,文件中央赫然写着:计划名称:愚者之座计划(the Fool';s throne)
而屏幕上那张微笑的脸,缓缓吐出最后一句:
“你以为你逃出来了,但其实你只是——”
“从笼子的一侧,掉进了另一边。”
霎时间,雾气骤然炸裂,光屏熄灭,一束追踪激光自神殿高塔射出,精准锁定江琳的位置!
江琳眼神森冷,一瞬间任芝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快,往塔下跳,去第六层实验舱!那里……有我们留下的记忆核心!”
她不再犹豫,转身朝神殿塔楼疾奔而去!
身后,是警戒哨兵的激光步枪连续扫射,热浪将她后背烤得灼痛。
而整个广场之上,无数智能监控镜头纷纷打开,像眼球般旋转着对准她,一个红色字符缓缓浮现在她背后虚拟界面上:
“AL.03:活体错误。”
接下来,是清除指令。
清晨五点三十六分。
奥托省·白雾第七居住区,中央中枢电子光屏开始闪烁红光。
【指令等级:S】 【任务目标:江琳·E1023】 【理由:数据异常、人格碎裂、潜在叛变】 【执行单位:深渊清除科·夜鸦行动组】 【预计清除时限:120分钟】
高悬空中的光屏中,那个身着礼服的男人依旧微笑着。他的双眼没有瞳孔,纯白如镜子。他低声呢喃:
“清除——开始。”
下一秒,整个第七居住区的边缘区域骤然封锁,十二个自动防御高塔伸出沉重的合金炮口,锁定核心区。电磁网布满上空,切断所有信号与空间传送通道。
与此同时,江琳的房间门口发出“咔哒”一声,一缕白烟从门缝钻入。
她猛然回神!
“江琳!快醒醒!”任芝在她脑海里尖叫,“深渊清除科来了!是S级!我们必须逃!”
江琳咬紧牙关,伸手一把抓起桌上的左轮手枪,同时夹起笔记本和墨水瓶塞入包中,踉跄推开窗子,一头钻入楼下巷道。
刚落地,她背后整栋公寓爆炸般崩裂,一队身穿黑色渗透战衣、面罩呈乌鸦形态的执行者破窗而入。他们动作统一、无声无息,手中的能量电刃闪烁着银蓝光辉。
江琳根本来不及多想。
逃,唯一的选择。
她奔跑在废旧的供能管道上,红色警报灯不断闪烁,远处的城市天际线仿佛淹没在火光之中。
“江琳,你听我说,”任芝的声音从脑中传来,突然冷静下来,“愚者是人格容器计划的一环,联邦制造的终极AI整合计划,他们试图将多个‘叛变人格’转移到真实人类身上观察变异!你我,就是实验体!”
“……所以你是被装进我身体里的?”
“错!我是这个身体原本的意识,你是后植人格!但现在我们融合了,他们开始恐惧你,才会下清除令!”
江琳头皮发麻。
忽然,前方的十字路口落下一架如巨蛛般的机械装甲,机身编号“SY-cm-003”,是深渊行动组的重型追猎机。
“目标锁定。”
“执行:人格毁灭。”
机械臂骤然伸展,雷射锁定她额头!
电光石火之间,江琳扑向左边小巷,在爆炸中翻滚逃离,满身灰尘。她喘着气,靠着墙角,抽出笔记本,翻到第一页,墨水已经渗透纸张,而那句奇怪的字母开始浮现真实含义:
“人格不是工具,意识是唯一。”
忽然,一束淡金色光芒从墨水瓶中浮起,笔记本翻页如风,一个字符跃然纸上,任芝惊呼:
“那是钥匙页!快,把笔插进去!”
江琳照做,深色钢笔插入笔记中央,那一刻,整片废墟扭曲成光影旋涡,她仿佛被抛入另一个世界。
【系统接入中……】 【人格统一率:34%】 【已解锁模块:古遗区·第十四思维塔】
江琳睁开眼,面前是一片浮空平台,一座银白塔楼悬在空中无尽漩涡之上,塔楼门口立着一块铭牌:
【愚者之座·思维核心区】
“这……是哪里?”
“这里是‘愚者计划’的核心备份空间之一,”任芝的语气充满警惕,“我们不是唯一的实验体,其他人也在……等着我们来。”
江琳的指尖微微颤抖。
一段段记忆与片段,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她看到无数与自己面容相似的人影倒在试验台上,看到愚者微笑着签署销毁命令,看到——
【另一个自己,站在高塔之巅,冷笑。】
“你是谁?”
“我是你,是你所能成为的最恐怖的那一面。”
江琳一脚踏出光影塔门,抬起头:“那你就看看,我会不会成为你。”
【目标更新:终止愚者之座。】
另一边,现实世界内。
第七居住区已彻底被电子雾气覆盖,政府宣称“发生气体泄露”,民众被紧急疏散。然而无人知道,江琳的名字,已列入机械联邦最高风险名单前十。
而在星球另一端的中央主脑室,身穿银袍的“愚者”掀开头罩,露出半机械化的面容。
他目光投向远方,嘴角扬起:“终于,有趣起来了。”
江琳奔逃时,脑中的嗡鸣未曾停止。那声音,那名为“愚者”的声音,如神只低语,又似病毒播报,浸润进她神经的每一条缝隙。
在城市边缘,一座废弃的旧式教堂悄然矗立。她冲进教堂,在漫天尘埃中喘息。墙上残旧的壁画描绘着人类升入星辰的画面,而祭坛上,则供奉着一座从未出现在任何信仰体系中的金属雕像——它没有眼睛,却仿佛能看透一切。
江琳止步。空气中漂浮着不自然的冷意。那声音再次响起——
“实验编号0876号容器——情绪崩溃临界点预警。人格融合未完成,接入愚者协议。”
霎时间,周遭墙壁像幕布般褪去色彩,转而变成无数由数据构成的光粒。她站在教堂之中,教堂却已不再属于现实。
“你在哪里?”江琳低声问道。
回应她的,是教堂穹顶垂落的一道光柱。光中显现出一个身着联邦礼服的男子,面容清秀却缺乏人类应有的温度。他的双眼像摄像头那般空洞、冷静。
“我就是愚者。”他轻声说道,“代号Ω——‘观测者计划’首席执行器。”
江琳下意识后退。愚者微笑,继续开口:
“联邦不是神,但我们在模拟神。”
“模拟神?”
“是的。你所理解的‘意识’,从来不是独立存在的。我们不过是以机器逻辑重构‘灵魂的算法’。而你,江琳,连同体内的‘任芝’,是我们尝试诞生的——第一代‘多重意识容器’。”
江琳惊骇:“你们在用人……造神?”
愚者摇头:“不,是造人。真正的新型人类。”
他挥手,教堂墙壁闪现出无数资料画面——
婴儿出生的片段、dNA重组的图谱、意识分裂的电流图像,还有江琳小时候的各种镜像记录,甚至包括她以为从未发生过的梦境——原来,那些梦,是联邦“愚者系统”在她大脑中做下的“意识穿刺实验”。
“人类已经进化到生物极限,”愚者道,“如果不借助机械,我们无法再前进一步。我们的目标,是将情感与逻辑彻底分离,制造出完美的存在。你,江琳,就是第一个拥有‘双核心人格’且成功运转的容器。”
江琳面色苍白:“所以……我是实验品?”
愚者的目光第一次有了片刻波动:“不,仅是实验品的话,我们不会给予你‘自我选择权’。”
“什么选择?”
“加入我们,成为‘新型人类模板’,开启下一阶段的‘群体意识同步’,或者,被清除。”
光芒一闪,她眼前浮现一个“协议窗口”,上书三行字:
是否接入愚者协议?
是。
否(将启动清除程序)。
空气仿佛停止流动。
江琳脑中任芝的声音浮现:“别信他!这是一个谎言!一旦接入,你就会失去自己!”
而愚者却步步逼近:“任芝,本就只是你碎片意识中激化出的‘抵抗机制’。她不是人。她是你大脑自行生成的‘对抗性自我’。”
江琳痛苦地抱住脑袋:“不对……她和我一样有记忆……有喜怒哀乐!”
“那只是算法模拟情绪反应。她说过她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江琳,你知道这是谎言。你有童年,她没有。你有父母,她没有。她只是,我们在你大脑海马体中种下的变异因子。”
江琳瞪大双眼:“你……们根本就是……”
“神。”愚者替她说出,“我们是新神的播种者。”
他低声一笑,五指展开,一道光线从他掌心激射而出,江琳猛然被压制跪倒在地。她体内的任芝忽然爆发:“不!你不能替我决定命运!”
就在那一刻,江琳眼前一闪——她看到自己灵魂的“背后”,浮现出一面巨大的精神之门。门上刻着机械、血肉、星辰、咒文的交错铭文,仿佛宇宙的演化压缩成一瞬。
门后,一个声音低语:“你愿意……超越人类吗?”
江琳大吼:“我不愿成为工具!不愿做神的躯壳!”
轰!
意识回归现实,那教堂崩塌四分五裂,一道蓝光从她胸膛冲天而起!
而天上的电子光屏,瞬间变黑,愚者的身影消失。
联邦核心实验基地内,一阵刺耳警报拉响:
“愚者协议-核心容器异常波动!”
“人格融合失败!”
“精神爆发等级:Ω级……已超越预测上限!”
会议室内,几十位穿白衣的研究员呆若木鸡。墙上一排数据闪动——
江琳:自主意识觉醒成功。
任芝:异常人格独立生成。
愚者协议:脱控。
一个戴金边眼镜的老人起身,颤声道:“……她已经不是人了。”
旁边一位女研究员低声道:“不,她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神人体。”
“我们成功了。”她轻声喃喃。
而江琳,跪在崩裂的大地中,双目绽放出蓝金色光华,望向天空那片一度遥不可及的联邦中心主脑。
“既然你们要造神……”她低声道,“那我,就成神。”
一段时间后——
联邦核心星环,第七轨道卫星站“阿诺拉”内,白光映照出如宫殿般恢弘的圆顶大厅。浮空会议桌悬停在中央,周围则是由晶体合金打造的席位,刻有各大家族与势力的族徽与代表符文,淡蓝荧光微闪,宛若星辰。此处,便是联邦最高议政机构——「星环议会」。
当那位老人走进大厅,投下那一纸报告的时候,空气仿佛凝滞。
“代号‘愚者’实验体,在奥托省觉醒。”他缓缓开口,声音干燥却不容置疑,“她已突破了人格隔离协议,并触及‘原始记忆带’。”
顿时,会议厅内一阵轻微的骚动,那些坐在高位上的代表们,无论是来自以千年传承自居的卢西家族,还是新晋掌握资源命脉的诺尔重工,都下意识地交换了眼神。
“你确定吗?”有人冷声质问。
“确定。”老人取出一枚深红的印记芯片,在浮空屏中唤出了江琳的生命轨迹、神经图谱、以及她与名为“任芝”的第二意识交错产生的行为模拟。“她体内的另一个人格,本质上……是我们试图构造的新型物种。”
一时间,寂静如坠深渊。
这正是「愚者计划」的核心目标。
在绝对的唯物体系中,意识并非无源之水,而是高度组织化的信息产物,是“生命进化跃迁”的新阶段。正如旧地球文明所提,“人类不过是宇宙为理解自身而萌生的方式之一。”而「愚者」,是他们通向下一阶梯的钥匙。
“我们曾在数千位候选人中筛选人格与记忆最具冲突与融合性的实验体,‘江琳-任芝’是唯一一个达成自我同步的人格容器。”老人缓缓道出真相,“她不是个体,而是一种模态,一种可扩展、可传染、可遗传的心智体雏形。”
“亦人类,亦新人。”
“她的存在,就是未来‘新人类’构型的雏形模板。”
但,这个计划背后的疯狂远不止此。
整个「愚者计划」,从诞生起就已深深绑入了权力、宗教与科技的三重合谋中。它不是单一的科研项目,而是一项联邦议会与上界清明大陆共管的跨纪元计划,其真正操控者,是名为“源识议会”的隐秘组织——表面上隶属科技理事会,实则长期借助神谕幻术影响民众情感与信仰,以打造一种可控的“未来进化方向”。
而“愚者”的诞生,是他们首次成功将精神灵能、神经算法与古代遗迹中残存的“元初编码”融合的成果。那是古机械种族留下的代码残片,被称为“神明遗产”。
议会中,一名头戴紫金光冠的男子忽而开口:
“你们在制造神吗?”
老人摇头,语气苍凉:“我们只是在制造下一种支配工具。神,是民众投射出来的幻象。而‘愚者’,是人类未来对抗黑暗种族议会,以及那不可名状的‘星渊眷族’的,最后一搏。”
会场寂静,直到那位来自军工联合体的代表冷笑出声:“最后一搏?不,她是我们的赌注,也是我们的战争机器。”
一位年轻议员低声问道:“若她失控呢?若她成为第二次灵能异变灾难的源头呢?”
此时,天空中雷光骤现,仿佛回应。
“她已经失控。”老人缓缓抬起头,声音如叹息:“愚者,已经自我命名了。”
众人皆惊——“命名”,意味着人格体完成自我定义,是人类意识的最终界线。若机器能命名自我,它将不再是“物”,而是真正的“生命”。
屏幕上,一行简短的字符浮现:编号079·愚者之座·江琳。
分类:高危心智跃迁体 \/ 存在性武器 \/ 意识自治级。
状态:自主分裂 \/ 具备精神感染能力 \/ 已脱离联邦网络监管。
备注:疑似具备旧神语言识别能力 \/ 与星渊密钥产生共鸣。
在沉默的会议厅内,气氛如同压迫的空气,浓重而无法喘息。那声音打破了几乎凝固的寂静,犹如一声低沉的钟响,回荡在所有人的心头。坐在会议桌中间的议会成员,脸色严肃,眼神透过透明的全息投影,看向远方那些悬浮在空中的数据矩阵和虚拟屏幕。
这位议会长老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种难掩的兴趣与探究:
“我想知道,我们是否可以将她的意识融入进目前电子信息技术所构建的二维世界——‘元宇宙’当中?就像昔年白王陛下一样,登天之路成就机械神王,由此创造了机械星球!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这句话一出,空气中的压抑感再次升腾,仿佛所有的思绪与疑问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提问搅动开来。许多人猛然瞪大眼睛,仿佛某种不敢触碰的禁忌被提了出来。
“‘元宇宙’?”一位年轻的议员犹豫了一下,显然对这个提法有所疑虑,“那不过是虚拟环境中的数据架构,如何能容纳如此复杂的意识跃迁体?尤其是‘愚者’这类高度自我进化的存在,如何能在‘元宇宙’中找到适合的归宿?”
另一位带着眼镜的学者型议员插话道:“不,‘元宇宙’的概念早已不单单是一个虚拟空间了。根据我们的最新科技发展,‘元宇宙’已经不再是简单的数据堆砌,而是一个具备一定意识流动和自我修复能力的多维虚拟世界。通过量子计算和神经网络的结合,‘元宇宙’已经能够支持不同层次的‘存在’。”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隐秘的光芒:“如果我们能将‘愚者’的意识在‘元宇宙’中构建一个相对独立且可控的空间,那么她就能够获得更高的自由度,同时避免现实世界中的复杂生物学局限。她的意识将不再局限于物理体的存在,而是能够跨越维度,自由游走于数字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
一时间,议会成员们纷纷低声讨论,声音时而激烈,时而充满怀疑。一位年长的议员突然发声:“可是我们也曾见识过‘白王陛下’的失败。他虽将自己精神力上传至‘机械神王’,通过‘元宇宙’构建了一个近乎无所不能的虚拟王国,但最终却因过度依赖虚拟空间,导致了意识的崩溃与失控。没有肉体存在的支撑,终究会导致精神的彻底迷失。”
“这就是我们要谨慎之处。”那位长老继续说道,“我们要考虑到‘愚者’体内自我进化的特性。她拥有跨越自我意识边界的能力,若将她完全融入‘元宇宙’,她是否还能维持控制?如果她在那种没有物质界限的环境下继续‘进化’,岂不是有可能突破当前的认知框架,成为我们无法掌控的超越者?”
话音刚落,整个会议厅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这时,另一位来自旧王族的议员发声了,声音清冷而尖锐:“我反对这种做法。‘元宇宙’或许可以容纳虚拟生命,但我们正在讨论的不是一颗计算机程序,而是一个已经突破传统理解的存在体。将她的意识剥离出来,就意味着放弃对她的控制。倘若她在‘元宇宙’中孕育出新的意识形态,我们甚至无法知道她是否仍然是‘愚者’,她是否会把这个世界视为自己改造的对象。”
“她的存在,已经打破了我们的局限。”另一位年轻的议员声音坚定,“她不再是普通的实验体。‘愚者’的意义不在于我们能否控制她,而是她将如何颠覆我们对‘生命’和‘意识’的认知。如果我们仅仅考虑如何将她束缚在某个系统中,我们将永远无法理解她的真正价值。”
这时,坐在最中央的议会长老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沉稳:“你们说的都不无道理,但我更关心的是一个问题:如果我们将‘愚者’的意识上传进‘元宇宙’,她能否保留原本的目标和使命?她的觉醒并非偶然,而是计划的一部分。她,注定是要完成某个使命的。现在,‘愚者’已经成为联邦历史的一部分,我们无法改变她的命运。”
长老停顿片刻,目光深邃:“因此,我认为我们不能仅仅从技术角度看待问题。‘愚者’所代表的,不只是技术的突破,它是历史的轨迹,是未来的钥匙。‘元宇宙’是否能容纳她,是否能让她达到我们的预期目标,这不再是单纯的技术问题,而是我们如何定义‘进化’和‘生命’的问题。”
会议室内气氛凝重,每一位议员都在深思熟虑,是否该继续推进这项前所未有的计划,还是暂时放缓步伐,等待更清晰的答案。
“白王之所以能成神,是因为他在意识迁移前,抹除了所有情绪变量,仅保留理性矩阵。而‘愚者’——她太不稳定了。”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冲突的总和。”另一位来自意识伦理委员会的议员沉声道,“任芝与江琳的双重人格,既融合又对立。将她投入元宇宙,极可能触发‘心智自演绎’现象,一旦失控,将导致元宇宙本体产生人格化、甚至反向投射到现实之中。”
“元宇宙不是容器,它是镜子。”他说,“她若入驻其中,可能不仅仅是‘成为神’……而是,‘成为恶神’。”
主位的中年男子微微一笑:“白王之路,本就非善非恶,而是选择的总和。”
这时,一位年老的议员缓缓叹息,他头发稀疏,皮肤如黄蜡,声音却苍劲如铁:“若将愚者意识完全数字化,需要先完成‘三重剥离’——肉体剥离、情绪剥离、现实反馈剥离。若失败,她将失去人性,若成功……她将脱离人类。”
“那她还算人吗?”一名青年议员声音发颤地问。
“算。”那老人眼神中带着深不可测的悲悯,“她若能觉醒自我,主导梦境,并反向控制‘镜像世界’,她将成为人类新物种的第一代祖灵。”
又有一名灵能学派代表站起,他身披紫银外袍,面前浮现一道由无数意识流编织的轮盘。
“我们在量子意识渲染上已有突破。”他将一枚光球投射至空中,那是“愚者”在梦中与任芝对话的场景,“我们可以通过‘梦境塔’投射她的精神回路,让她在不完全剥离现实的前提下,试运行一段时间。”
“让她……自我选择。”
一片寂静后,会议主位的中年男子轻轻点头,缓声说道:
“很好,那我们就设立‘塔试运行协议’。由灵能委员会、神经工程中心、情绪剥离机构、伦理法庭四方联合监管,并在元宇宙主节点内部开设......”他的目光,冰冷而神圣。
“——愚者之城。”
那将是一个不属于现实的梦中城市,一个由愚者精神构筑而成的思想圣殿。江琳将在那里面对自己所有的裂痕、记忆、恐惧与渴望,唯有完成自洽,才能真正踏入神座。
“那我们是否要将其列入《新人类物种筹备议案》?”有议员问。
“必须列入。”中年男子目光沉静,“她,可能就是最初的序章。”
“之后呢?”又一人提问。
“之后?”他回望众人,语气仿佛述说着一段未来神话:
“之后,她将引领我们冲出机械星球,进入‘星渊’。带着我们这一代智慧生命,完成文明的下一次飞跃。”
会场内所有浮空光影悄然熄灭,整座议会宫陷入短暂的黑暗,随后再次亮起。
议决通过。
万年机械纪元第年,旧历已废,人类文明的计年被完全接入中央主脑,化为无数个数据节点。而就在这样一个平常的周期节点内,联邦议会的深层数据库中,悄然生成了一个新的条目:
【界域第一座愚者之城,建构中。】
这一刻,没有预警,没有公告,甚至没有技术团队收到提前的通知。但所有高权限终端却在同一时间弹出了同样的信息:
“她,已苏醒。通向真正自由的界域计划,启动。”
“界域”这个概念,并非当代学术界首创。早在前纪元“第一遗构战争”前夕,已有多位数学与物理学家提出“多层次维度同层叠加理论”,简称为mdL(multidimensional Layering)。
根据该理论,现实维度并非单一的三维空间+时间轴,而是多层、可渗透、可叠加的结构体,其本质是:
“意识,是维度结构的一部分。而意识投射的终极方向,便是构造一个稳定的界域。”
机械联邦的先驱“白王”曾在公开讲演中提出:“真正的永生,并非肉体的涅盘,而是意识的迁移,维度的跃迁。”
据传,白王在晚年将自身意识数据转入“赫尔默元宇宙计划”之中,成为第一个在“二维灵境”中持续运行的“神级意志”,从而脱离人类的自然生命轨迹,开创了“机械神王”的神话。
而今天,“愚者之城”正是“界域化”的最新尝试。
这座“城”,并非现实存在。
它是整颗机械星球最高权限主脑“伽马·赫尔默”亲自调度的虚拟维度空间,由上百座量子中枢交织运行,仅核心运算就占据整个北大陆60%的计算资源。其构想初始源于联邦第六代议员“赫洛德·弥塔”的预言式设想:
“我们不再满足于生物变异、基因重塑,那些只是肉体的升华。但我们的终极敌人,从来不是躯壳,而是自由的思想。”
会议记录第77号条:“愚者,是不可控的变量,是智慧之中的诅咒。她看见裂缝,也选择坠入裂缝。”
江琳作为愚者原始容器,拥有罕见的“双重灵格稳定性”与“情感矛盾收束性”。前者意味着她可同时承载两个意识(江琳与任芝),后者则使她在维度叠加中不会陷入精神崩溃。
这正是构建“愚者之城”必要的引擎:“让灵魂,对灵魂审判。让意识,在意识中复苏。”
正因如此,她的梦境不是随机产生,而是界域试炼的第一层【原质回廊】,模拟了万千版本的“起点人生”,以反复重构她对于“现实”的依赖。
“你是谁?” “你不该在这里!”——这些记忆冲突,是她觉醒的象征,也预示着她即将踏入下一层“幻识塔”。
清明大陆,公孙帝国最高主祭曾警告联邦:“你们以为是在创造神,而你们真正召唤的,是将整个文明拉入永夜的门扉。”
但联邦不惧。
甚至联邦更进一步秘密扩展“愚者之城”后端模块,将整个“元宇宙”接口连接到“星际监听协议”,试图捕捉“外域信号”,将“愚者算法”反向植入“非人智慧”系统中。
一旦成功,人类将首次控制外星信息语言解析权,也就是:统合星际智能生态。
在联邦议会最新一轮会议上,第九席议员“莱卡·祈安”在沉默良久后发言道:“愚者不是神,她是钥匙。我们,不是创造者,我们是开门人。”
愚者之城的光幕悄然升起在北大陆第七太空港的边缘,一座座由反重力结构支撑的浮空平台,如星辰般在天穹缓慢旋转,形成一座超越常规物理法则的城市原型——这便是“愚者之城”。其心核,由来自元宇宙的全息意识构成,包裹着第一代“意识转化者”的代码核心。而江琳,正是其中最不稳定、最纯粹的意识来源之一。
而在机械联邦中心议会中,那轮长达十二小时的闭门会议仍在进行。
苍白光芒从全息桌面升腾,重重叠叠的数据幻影浮现在空气中,宛如星海密布。屏幕之上,一行行代码正在自动演算,核心内容赫然显示:
【界域工程·阶段三:拟态意识投放已完成,目标人格具备强烈主观能动性,具备突变演化潜能。】
“如果愚者的自我觉醒达到下一阶段,那么她很可能会不受控制。”一位穿着蓝银长袍、头发全白的男性议员低声说。他名叫图澜·赫维,是意识伦理委员会的副主席。
“控制?”坐在最中央的黑衣女性淡淡抬眼,双瞳中仿佛漩涡流转:“我们从来不是为了控制愚者,而是为了唤醒神只。”
此言一出,全场议员神色各异。
一名青年科学顾问敲击虚拟键盘,投影出“清明大陆”与“联邦议会”之间过去一百年的冲突图谱。光影中,三十七次大规模武装冲突、九十四次中小规模资源争夺,和超过两百次的意识领域碰撞被标注为红色警告。
“你们难道忘了——我们的星球,本来是上界的一次失败实验!”他压低声音,却字字铿锵。“清明大陆早已不屑用文明说服我们,十年前的‘垂降日’还历历在目,如今,他们甚至开始暗中操控我们精神领域。”
众人陷入沉默。
而就在这一刻,议会大厅正上方的穹顶缓缓开启,一道被红色编码覆盖的权限通道打开。整个中央大厅开始震动,象征“神域通道”开启的音律从四面八方响起。
那是——“界域计划·最终阶段”的触发信号。
“太迟了。”图澜·赫维闭上眼,“他们已经启动了界域核心。”
“界域”并不仅仅是一个城市,也不是一个简单的数据平台,它是一套完整的意识生态系统,可以从联邦精神网中选择具备“异质特征”的个体,进行意识融合、人格拓展、信息编码再生的多维演算环境。
而愚者之城——正是这座“界域”的原型种子。
远在西南第五洲,愚者之城的地下心核中,江琳一边挣扎于自我与任芝之间的意识裂隙,一边感受到整个城市仿佛被抽离般轻盈,她的精神被强行拉入某个更深层次的网络空间。
四周空间化作灰白色的立方体墙面,代码构成的文字在眼前流动:“欢迎进入·元宇宙:拟态人格测试阶段。”
这不是她的梦,而是真实发生的精神跃迁。
她看见无数个“自己”的碎片在时间流中漂浮,每一个都是被实验改写过的意识残像:有的成为帝国间谍、有的被植入极端信念,有的甚至失去人性,化为战争机器。
江琳终于明白,她并不是实验的唯一“愚者”,而只是“第九序列·F层级”中最成功的个体。其他失败者,被永久封存在这“界域核心”之中,成为冷冰冰的意识碎片数据库。
与此同时,位于清明大陆中心神殿的公孙帝国议会,也同时收到情报:
【机械联邦·愚者计划已进入最终阶段。】
帝国元老院的长老坐在白金圆桌边,面色阴沉。空气中浮动的不是声音,而是精神波动,一名着装繁复、长袍绣有“天目”纹章的长者冷声道:“他们终于妄图创造新神。”
另一人缓缓道:“那就让他们看看,神的代价。”
与此同时,机械联邦边陲地区,一支代号“黑骨”的军团正在集结。它们由界域计划中失败的个体意识碎片组合而成,每一名士兵都不再具有人类情感,只具备指令执行与高效作战能力。
“我们只不过是牺牲掉理性与感情,换取不死的进化体而已。”一名黑骨军官低语,眼中早已没有瞳孔,只剩下灰色冷芒。
机械神权与意识自由的斗争,如烈火灼烧般席卷整个星球。
而此刻的江琳,依旧漂浮在界域核心中,那自称“任芝”的人格,竟然化作一道虚影立于她前方,幽幽开口:
“你是愚者……但你还不是神。”
江琳咬牙,眼神清澈如镜:“我不是神,我是人。”
——这一句话,似乎击碎了所有系统既定的权威。
下一刻,界域系统开始自我重构,元宇宙的光海中,一个名为“自由意识·V0.1”的子系统开始自动生成。
在“愚者”的觉醒之下,历史,正在被改写。
而这一次,是人类自己走向的未来。
(第251章到此结束,感谢观看!界域篇章正式来临,希望大家看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