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之上,一队骑兵缓缓而行。
为首的,正是一身胡服戎装的脱帖罗伯,人高马大,当先而行,当真是威风凛凛。
在脱帖罗伯旁边,则是瘦弱的范含简,他也是这一队人马中个头最矮、体格最瘦弱的一人,格外醒目。
两人身后,是四五十名骑手,个个都是体格壮硕的大汉,这样走着,整个队伍散发出一股彪悍气息。
他们这一队人,从收到了通报之后,就从大营开拔,一路疾驰,中途只有一两次略作休整,几乎没有停顿,不到两个时辰,就来到了这里。
现在,眼看队伍来到了关卡外围,远远的,都能看到关卡营地的帐篷顶了,他们这才放慢了速度,为首两人骑在马上交谈起来。
“马上就要到了,到了地方之后,叶护大人一定要按小人所说行事,本来您天纵英姿,身上王霸之气充盈,往那一站,就会让人心折,可是那些中洲高手,最是喜欢他人奉承,别的都可以不管,但对脸面却重视无比!”
脱帖罗伯旁边,范含简耐心的叮嘱着,似乎是怕自己的主子产生误会,所以说了几句之后,这位改发易服的中洲人话锋一转,又开始全心全意的奉承赞美起来,直到最后几句,才说出了真实想法——
“叶护大人,咱们这次过来,吞并碎木城的几大势力都还是其次,关键还是那名高手,从之前斥候送来的消息里的描述来看,这人极有可能是先天高手,一旦投靠咱们曹国,按照国法,是要被收入供奉阁的……”
“这事不能违逆,但却可以在他进入供奉之前,保持良好关系,最好是得到其人私人效忠的话语。所以此去,要礼遇有加,要知道,那供奉阁中的先天高手也有好几个,他进去之后,虽然地位崇高,但所受礼遇和其他人相同。”
“这个时候,只要叶护大人多多走访,嘘寒问暖,满足了那人虚荣心,他自然感恩戴德!到时候,叶护您不需要付出多少实际的东西,就能多一名高手做打手,何乐而不为呢?”
范含简的话音落下,小心翼翼的看着身旁的主子。
脱帖罗伯先是沉吟不语,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之色,却不是针对范含简,所以后者并未发现。
过了几息,脱帖罗伯忽的点点头,笑了一声,道:“你这话说的不错,等国主称汗,供奉阁的地位还会水涨船高,凌驾于所有人之上,能事先和一两名高手保持良好关系,确实是百利而无一害。”
说着,他转头看了范含简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不过,这些事情其实都是空中楼阁,关键还是要自身有一定的实力,才能和高手互为倚仗,不然反倒有可能被他反客为主!所以要循序渐进。当然了,范先生你是中洲人,和那人说不定容易交流,不妨多多走动。”
范含简听了这话,脸色微变,然后卑微的一笑,道:“真是什么都逃不过叶护大人的法眼,小人的这点私心果然是瞒不住的。”
脱帖罗伯闻言一笑,摆摆手:“不碍事,你跟着我,当然是有所求的,总不能我青云直上,而让你们都喝西北风吧?我也相信的你的忠心,这些事情,以后不必多说,那高手相交与我也有益处,只是不如碎木城这座城池直接罢了。”
几句话一说,恩威并施,自是让人折服。
脱帖罗伯的话,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他这次来,主要的目标还是碎木城的人马,是争夺土地,那高手能够招揽过来自然是好的,如果不能,也不必强求,最多是保持友好,至于范含简自己的打算,他也不准备计较。
范含简虽然知道这是权术,但依旧忍不住心生感慨。
“叶护大人看上粗鲁,但其实心思细腻,胸中格局广阔!”
便在这时,前方突然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范含简心里一动,抬眼看去,顿时看到,阙未正领着一群人匆匆赶来,不过,因为距离还远,他只能勉强辨认出来。
等对方走得近了,范含简才注意到阙未其人苍白的面色,以及左手手腕处的绷带,眼皮子一跳,心底泛起不妙的感觉。
“怎么回事?阙未怎么成了这副模样,难道是出了什么问题?”
同一时间,脱帖罗伯一勒马缰,停下步子,身后众骑手亦停步。
扑通!
阙未来到跟前,二话不说,先就跪倒在地,范含简见状,心里咯噔一声。
“属下死罪,有负所托……”
阙未口中说着,额头贴着地面,不敢抬起。
脱帖罗伯眉头紧皱,沉声道:“起来说话,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是!”阙未闻言,遂抬起头来,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都说了清楚。
脱帖罗伯听说,原本按着范含简计划好的阳谋,事情几乎都已经成了,结果突然蹦出来一名金袍供奉,愣是搅黄了,更让碎木城一行人从容离去,还有人沿途保护。
绷绷绷!
听着听着,脱帖罗伯握紧了拳头,手上骨节震动,发出清脆声响,额头上有青筋跳动,显是怒极了,引的旁人都是心头跳动。
这事也不由得他不生气,本来都已经计划好的事情,十拿九稳,准备过来收割胜利果实,结果被横插一杠子,煮熟的鸭子飞了不说,之前的种种谋划也好似闹剧一般,这对于脱帖罗伯这样的上位者而言,是最不能忍受的,是赤|裸|裸的羞辱!
阙未连大气都不敢喘,他办砸了事情,当然害怕罪责,但当时出面的是金袍供奉,权力极大,修为高深,若是稍有不遵,就是当场被打杀了,事后获罪的还是他,族中老小都要受到牵连,死不瞑目。
脱帖罗伯不说话,其他人也都沉默,过了好久,这位愤怒中的叶护终于恢复了平静,他强行按捺住心中怒火,艰难的吐出了一个“走”字,一勒马缰,直奔关卡营地而去。
众人见状,只得紧随其后,但是阙未没有接到命令,不敢起身,还是跪在那里。
脱帖罗伯一入营地,径直进入中央帐篷,余者不敢跟随,守候在外,很快就听到里面噼里啪啦的一阵声响,明显是什么东西被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过了好一会,破碎声停息,脱帖罗伯的声音传了出来——
“去,把阙未给我叫来,再着人快马前往牙帐,让所有将领,都过来这边!”
“是!”外面有人领命而去。
帐内,一片狼藉,脱帖罗伯立在其中,脸色阴沉,一双眸子闪着寒芒。
“供奉……碎木城……”
他低声说着,牙关紧咬。
“老子爬到今天这个位置,还是要受他人之气!既然这样,不妨就再往上走一步!会盟之日……”
………………
就在关卡营地因为脱帖罗伯的一句命令,而紧张有序的运作起来之时,那破空而去金袍人则在飞驰许久后,从空中落下。
这里是一处营地,看上去格外平静。
营地周围有牧民,可神态从容,一点都没有西域人那种特有的危机和紧迫感。
在看到金袍人落下后,这些牧民纷纷放下手中活计和事情,跪倒在地,额头贴地,口中称呼“主人”,一个个恭敬异常。
金袍人不以为怪的走过去,直入中央那顶最高的帐篷。
帐篷中,美轮美奂,各种摆设、雕饰,比之中洲亦不逞多让,更有宫装侍女立在一侧,见得金袍人便弯腰作福。
金袍人还是不理,往前走着,来到帐篷最里面的一座镜子前。
他一抬手,手上真气变动,手掌贴在镜面上,真气缓缓注入其中。
下一刻,镜面泛起涟漪,如水波荡漾,慢慢显露出奇异景象,光影变动,映射出一名老者,穿胡服,束发辫。
“如何了?”
老者闭目而坐,但嘴唇一动,问出声音。
“徒儿已见过那人,发出邀请,但他说要随着车队一路前往,等到了地方,再和老师交谈。另外,今日之事,无疑让脱帖罗伯心中不满,徒儿怕……”
老者闻言,眼皮子微微一动,露出两道缝隙,里面有精芒流转。
“看来那人心里还有芥蒂,如今冰原入侵,有天柱山协助,听说新一代的冰宫圣女要嫁入天门,一个多月前的一战,我等被天门二老偷袭,都受了内伤,此时不易节外生枝,最好引导那人出面,若能和冰宫两败俱伤,最是理想。”
老者说着,抬手一挥,口中道:“这些事情,知道就行了,不必深究,你坐镇曹国南边,离战场较远,但不能掉以轻心,至于那些个各怀鬼胎的叶护,不必放在心上。”
话音落下,他的手也落下,那镜面一阵模糊,又变成普通模样。
金袍男子皱起眉头,过了好一会才摇摇头,往旁边一走,盘坐在一张蒲团上。
帐子里立时一片寂静。
第二天午时,碎木城一行人,终于到达了会盟地点,曹国国都,萨尔罕。
他们刚安顿下来,就有人前来邀请陈潜。
“太上大供奉有令,供奉阁设宴,请陈前辈前往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