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鲍比同学。”
平日里人来人往的指挥大厅中此刻只有零星几人，丹尼尔披上了厚重的毛皮大氅背对大门，一字一句慢吞吞地说道。
“——我从小便在家族的磨炼中长大，学着拿起长剑战斗，就是为了如今能为帝国，为奥兹勒做出贡献。”丹尼尔的双手撑着抵在地上的剑刃，藏于厚重的毛皮下，无人看到他颤抖的小指指尖。
“你嫉妒我，从入学时就嫉妒我……这是人之常情，鲍比，我早就习惯了，毕竟我们身份不同，起点不同。”丹尼尔语气沉沉，似是十分疲惫，“可这会儿不是构陷战友的时机，鲍比，这里是第一防线。”
“胡说！我才从来没有嫉妒你！”鲍比简直被他倒打一耙的表演震惊得无以言表，“你有什么可嫉妒的，你从来都比不过莉莉丝，也比不过伊恩，甚至比不过卢卡斯——”
话题越聊越偏，丹尼尔心头划过快意，语气仍旧不变，“你的诬陷过于离谱，早知道这样，我也许不该将你从战场上扛回来。”
才从昏迷中清醒没多久的鲍比脸上显出诧异，是他吗？他将自己扛回来的？这怎么可能？
身为鲍比队长的琼，此刻坐在侧方的椅子上，看向丹尼尔的眼中带着审视，“确实是他和我一起将你扛回来的没错……”
可琼当时撤退时，是先看到了丹尼尔一声不响的走向一旁，她怕这人出事跟了上去，这才发现了昏倒在拒马下的鲍比，当时这个人……手里是不是拿着剑来着？
鲍比情绪激动，“就是你，是你在战场上——”
“说话要讲证据。”丹尼尔似乎也因为被冤枉而动怒，语气变得激动起来，“那是我最崇拜最亲近的堂兄，他是罗素家族的骄傲，我怎么可能会害死他，而你，你说我在战场上伤了你，那么多的人，谁看到了，还有，你的伤口呢？！”
鲍比只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脑子，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捂住了胸口，当时战场上的冷风透过那血洞不住的往身体里钻，他想他永远都忘不了那种感觉，可等他从昏迷中醒来，那伤口已经没了！
“是，是一个精灵治好了我！”鲍比简直绝望了，他宁愿精灵的治愈法术效果没那么好，哪怕给他留个疤痕呢！
“那些精灵，对！那些精灵一定知道！他们可以给我作证！”鲍比的话一喊出，丹尼尔的胡子抖了抖，阴着脸没有吭声。
这话令在场知情的人都沉默了下来，那些精灵吗？可是——
“他们已经离开了，鲍比。”
此时距离兽潮已过两天，克莱尔脸上的腐肉已被清掉，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这半边脸没有胡子，看起来有些滑稽，他疲惫地搓了一把完好的半张脸，看着场下对峙的两人回想起前日。
前日的战斗对于所有人都像做梦一样，当海岸线上裂开第一道金虹时，精灵们如同神兵天降，拯救了这岌岌可危的战局，帮助他们守住了城墙。
晨光之中，本就高大的精灵投在焦土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与那些折断的荆棘，开裂的盾牌和半融的虚空兽交织在一起，仿佛这边伤痕累累的土地正在自行编织新的希望图腾，克莱尔看得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他踉跄地向前朝他们靠近。
“退后！”
脸上围着面罩的女精灵直接朝他拉开了弓箭，威慑克莱尔不许再上前，语气冰冷疏离。
身后的巨熊叼着一副相对完好的虚空兽尸骨踱步到精灵中间，丢在了地上，而后变为了人形，看着他们的祭司将其收集起来。
“你们，你们不能将它们带出奥兹勒！”克莱尔看出了这些人的意图，急忙出声阻拦，“它们身体中可能仍然有兽卵——”
然而那些不速之客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地面汇聚起绿色的符文，整具兽尸被突然冒出的地衣包裹成了茧，然后在那带着鹿角面具的祭司手中消失了。
“你们能让被污染的土地长出植物……”克莱尔后知后觉，他不顾冷厉箭尖的威慑，还想要继续上前交涉，对方却已经动了。
“嗡——”
轻轻地嗡鸣自克莱尔脚下响起，而后在晨光下泛起淡淡光芒，他意识到这是什么，急忙开口想要阻拦，“等等！请等一下！”
面前的一群人，连带着那些被他们装走的虚空兽尸骸，通通不见了，身后的欢呼声自高墙阵阵传来，精灵们却已带着战利品消失在晨雾中……
克莱尔按住抽搐的半张脸，新肉再生的麻痒感折磨着他的神经，这么多年了他仍未习惯——为什么，那些精灵出手帮助了他们，却又一声不响的离开，这代表什么呢？
想到这里，他重新看向了面前的两人。
“我相信——”克莱尔盯着鲍比慢吞吞开口，丹尼尔只感到冷汗正顺着脊椎往下滑，身体再也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相信丹尼尔阁下不会做出那样的事的。”克莱尔无视鲍比惊愕的脸继续说道，“罗素家族与泰勒家族一样，是闻名盖亚帝国的骑士之家，他们以恪守骑士之道为荣，怎么可能会做下……这样耸人听闻的恶事呢？”
丹尼尔骤然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他就知道！
罗素家族此时此刻仍有不少将士在奥兹勒的各个哨所中战斗，没了安德烈，他就是家族最有希望的继承人，这种时候，奥兹勒怎么可能会放弃自己！为了一个平民！？
克莱尔又转头望向丹尼尔，“你兄长的事，你有告知你的祖父吗？”
“还没有……”丹尼尔的神经松懈了下来，表演更加松弛有度，他沉痛地摇了摇头，“祖父年纪大了，我还没想好要如何说才能让他好受一些。”
“安德烈骑士是奥兹勒的英雄，虽然无法令他的尸骨安眠，可至少他的剑应该回到家乡，回到亲人身边，我知道你们骑士都有这样的规矩，那是他英雄事迹的见证。”克莱尔声音沉痛，为安德烈，也为自己身边牺牲的其他战友们。
丹尼尔默了默：“……我明白了。”
“希望下次再见到你，是以新的身份，罗素骑士。”克莱尔看着丹尼尔的眼睛郑重说道。
这是……？丹尼尔的眼眸亮得惊人，似是从克莱尔殿下这里拿到了什么许诺一样，鲍比再也不是什么威胁，他连看都没看一旁脸色惨白的平民守护者，行了个礼便退出了指挥大厅。
“至于你——”克莱尔扭头望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