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然，就这么沉默了？！
黎棠跟戚蕴忍不住对视一眼，都能从彼此的眸底看到迷惑之色。
黎棠凝视着楚玉沉那张沉默的脸，轻轻眨了眨眼，略微沉吟了下，还是试探着问道：“是他们不喜欢你的专业吗？”
楚玉沉这次倒是有了回应。
她摇了摇头：“……没有，他们还算支持。”
戚蕴接着发问：“那是干涉了你的日常生活？”
楚玉沉顿了顿，回答时眉头越皱越紧：“在大洋彼岸的话……也没有吧。”
戚蕴继续追问：“……那就是逼你联姻？又或者让你放弃学业？”
楚玉沉：“……”
她的表情越来越犹疑，眸底也泛起一丝茫然，却都给予了否定的回答：“没有，都没有。”
黎棠：“……”
戚蕴：“……”
一时间，三人彻底陷入沉默。
只见她们面面相觑着，寂静的病房里竟莫名有了些诡异的喜感。
或许是觉得这事过于荒唐，让人忍不住想笑，戚蕴缓缓抬手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一丝无奈，语气淡淡地总结道：“楚小姐，我来梳理一下你所说的情况。你的意思是，自你小时候起，父母就很是支持你的爱好，并且精心栽培你，为你提供了最优质的教育资源，就这么一路扶持着让你成为行业内的顶尖人才。”
“不仅如此，他们还充分尊重你的意愿，不干涉你的生活与学业，让你能毫无拘束地在异国他乡追逐自己热爱之事，尽情施展才华。”她顿了顿，语气微妙，“可你现在却说，他们限制了你，甚至你还毅然与他们断绝了关系——是这样吗？”
不愧是蕴蕴，真是总结到位。
黎棠轻轻咳了一声，那双纯澈的杏眸眨动着，里面映出楚玉沉纠结的神情，语气诚恳地问道：“恕我直言，楚小姐您这脑回路确实有些让人难以理解，请问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啊？”
虽然不应该随意评判其他人，可就目前的情形而言，这实在很像是个笑话，甚至离谱的程度都已经无法用抽象来形容了。
这种剧情放到言情小说里，恐怕读者都会骂上一句“傻逼”吧。
而更好笑的是，不仅是黎棠和戚蕴觉得这件事很荒诞，就连闹剧的主角楚玉沉自己也陷入了迷茫。
只见她眉头微微蹙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发呆，大脑也仿佛在这一瞬间突然宕机，努力思索着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做出这么脑残的事情。
是啊，以前还不觉得，可被她们这么一总结，怎么就显得如此……傻逼了呢？
见楚玉沉像是陷入沉思般一时没有回应，黎棠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更为诚恳，带着几分好奇轻声追问：“楚小姐，那请恕我再冒昧地追问一句，你们当时究竟是因为什么决裂的呢？”
楚玉沉倒没觉得冒昧，此刻相反更希望能借助她们的提问，好好梳理一下自己杂乱的思绪。
于是她微微挪动身体，极为艰难地让自己稍微坐正了一些，陷入长久的思考后说道：“我记得当时……似乎是我们家有个家境贫寒的亲戚过来找我借钱。我见他挺可怜的，就一时心软，前前后后多次将钱借给了他。”
“妈妈知道这件事后就立刻找我谈话，还说什么不可以这么做，很容易被心怀不轨的人惦记上。爸爸听说后也觉得我这样太单纯幼稚了，让我不要再继续借钱出去，要多为自身的安危与利益考虑考虑。”
“但我那时候性格很执拗，根本听不进他们的劝告，一怒之下就把他们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之后便直接回国了，并且自那以后就再也没跟他们联系过……”
对上楚玉沉望过来的视线，黎棠一时间竟有些无言以对，只能委婉地表示：“这样啊，那确实……能看出来你性格很执拗了。”
“那叫执拗吗？分明是脑回路清奇吧。”戚蕴忍不住吐槽，“这能叫断绝关系？还说你们是理念不同，他们是在限制你？”
要知道戚大小姐在最叛逆的时期，即便跟父母吵翻了天，一身反骨到被关禁闭，也没有过这种想法啊。
而楚玉沉这会儿似乎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行为究竟有多么荒唐，逐渐露出懊恼又羞愧的表情，完全不理解自己当初怎么会那么冲动。
黎棠不由轻叹一声，心中却悄然提起了警惕。
或许是过于敏感，又或许是因为之前就有过怀疑，于是在感觉到楚玉沉不正常的脑回路后，她反而更怀疑是不是与楚毅相关了。
换做是从前的自己，可绝对不会管这种事。
但或许是黎家人给予的关心疼爱，让她内心深处渐渐涌起丝丝温情与柔软，竟不知不觉改变了些，于是主动朝楚玉沉伸出了手：“你把手机打开，给我一下。”
“哦，给。”
或许是因为黎棠她们有着救命之恩这一特殊因素在，楚玉沉竟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将手机解锁后递到了她的手中。
黎棠手指在屏幕上轻快而熟练地操作着，很快进入到黑名单的列表里。找到楚玉沉父母的两个账号后便利落地解除拉黑，直接拨通了电话。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一直在等着这个号码来电，铃声才仅仅响了没几声，对方就瞬间接起了电话，速度之快让黎棠都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直到看见屏幕里出现的那位双眼泛红、面容略显憔悴却依旧难掩优雅气质的夫人，黎棠脸上顿时绽放出甜美无害的笑容：“阿姨您好，我是楚玉沉的朋友。今天玉沉遭遇了一点意外，出了车祸，情况一开始还比较严重，昏迷了好长一段时间。不过好在现在她已经苏醒过来了，醒来之后她就一直念叨着很想念您，我这就把手机给她，你们好好聊一聊？”
话音刚落，黎棠根本不留给其他人任何反应的机会，便直接将手机递回到满脸茫然的楚玉沉手中。
楚玉沉：“……”
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做，一番动作又过于顺畅自然，以至于自己连开口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听到屏幕里传来那道焦急又熟悉的声音：“宝贝你快让妈妈好好看看，现在身体状况怎么样了？怎么会突然遭遇车祸呢？医生是怎么说的，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楚玉沉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于是电话那头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声音再次微微颤抖起来，满含愧疚与心疼地说道：“抱歉啊，我的乖乖。跟妈妈说句话好不好？妈妈看到你瘦了好多……都是爸爸妈妈的错，当初不该那样严厉地指责你，你能原谅我们吗？”
哇，这确实是好父母啊。
黎棠漫不经心地听着，突然就有点想黎家人了。
……不如等解决完这件事，就回家看看吧。
而楚玉沉的眼眶也瞬间红了，大滴大滴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止不住地往外涌，顺着脸颊滑落没入发间，只带着哭腔喊道：“妈妈，对不起……”
母女二人就这样隔着手机屏幕，泪眼朦胧地凝视着彼此，你一句饱含思念的话语，我一句满是愧疚的倾诉着。
戚蕴则在一旁很不解风情地悄悄打了个哈欠，可听着听着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不由微微探头，跟黎棠咬耳朵：“我怎么感觉有点奇怪，楚大小姐可完全没有刚才提到断绝关系时的那种冷淡疏离啊，现在一见到母亲就跟个小孩子似的，看着还挺依恋家里人的？”
眼前的楚大小姐，现在看上去可跟妈宝女没什么区别了。
而且上学期间，她不过就是感冒了，家里也会派直升机接送……这种待遇，怎么看都不像家庭不和睦的样子。
戚蕴疑惑地小声嘀咕：“总不能是有人格分裂吧？”
黎棠抿了抿唇，就连对事情毫不知情的戚蕴都察觉到了异样，这反而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她笑了笑：“也许只是单纯地一时间犯傻了吧。毕竟一直以来在家里备受宠爱，突然遭到父母的指责，心里有些委屈，以至于这迟到许久的叛逆期就这么来了？”
戚蕴刚还觉得荒谬，但仔细一想也不是不可能，于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果真是母女情深，没有隔夜仇。两人就这样对着屏幕哭泣一番，互相倾诉了内心的真情实感之后，很快便和好如初了。
楚母在电话那头心急如焚，连连表示现在就要立刻购买机票飞过来探望女儿。楚玉沉则连忙阻拦，照顾擦着眼泪道：“不用了妈妈，我知道你那边工作很忙实在走不开的。等我忙完手上这个秀场的事情，我就立刻回家去看您，就别再为我担心了。”
楚母顿时又感动得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直说楚玉沉自小到大一直都太过懂事，反倒显得自己这个做母亲的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没能好好地照顾她，言语间满是自责与愧疚。
两人又是一番恋恋不舍，这才终于挂断了电话。
而楚玉沉像是把这些天压抑的情绪全都宣泄出来了一样，这会儿都快哭傻了，就直直盯着天花板发着呆，时不时还抽噎一下。
黎棠这才笑眯眯地适时开口：“玉沉，你小时候是在哪里上学的啊？”
楚玉沉抹了抹眼泪，认真回道：“我吗？小学和初中都是在L市就读的。”
黎棠：“这样啊，那你应该是个走读生？”
不知道她问这个做什么，楚玉沉只是茫然点点头：“对，妈妈担心我在学校食堂吃得不开心，每天都会专门安排保姆把我接回家吃饭的。”
黎棠：“那你……为什么要一个人跑这么远来这里上学？是自己要求的吗？”
楚玉沉沉默了下，真诚地回道：“我也不知道，就那么想的。”
黎棠：“。”
完了，更像了。
反倒是戚蕴，忍不住迷惑地问道：“那你这样，岂不是没苦硬吃？虽然我们那所学校也挺好，但你们那里不是也有类似的学校吗？非要一个人跑到这边来，回去都得用直升机接送……何必呢？”
尤其小感冒都要特意回家一趟，这就显得更离谱了吧。
戚蕴有些想不通，但见楚玉沉也一副想不通的模样，只能无奈地归结为——她是觉得日子过得太过顺遂安逸，以至于脑子一时宕机，非要去做些自讨苦吃的事情，把原本好好的生活搅得一团糟了。
黎棠即使心情有些复杂，但见好友这副无语的模样，还是忍不住笑了下。
可不是没苦硬吃吗？
只能说，真是太倒霉了。
不过好在，楚玉沉此刻应该是脑子清醒过来了。
她脸上的表情先是流露出些许羞愧，随后又明显开朗了几分，眼神里也透着一丝释然：“嗯……其实我觉得你们说得很在理，确实都是我的问题。之前是我太冲动、太不懂事了，还要多谢你们让我能够清醒过来，好好思考这些事情。黎小姐，选择你作为我的合作伙伴，真是
我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
……只是被这么问了下，居然真的清醒过来了？
黎棠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不免有些意外。
但被这么一个大美人真诚夸赞的感觉倒也不坏。更何况此刻的楚玉沉正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眼眶依旧泛红，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惹人怜爱的破碎气息，却又这么认真地向自己表达谢意。
再加上这一次倒是能真切地感受到她的真诚，也察觉不到之前那若有若无的敌意了，黎棠便也对她露出微笑：“嗯，我也是。”
“不过，我可能还有个疑问。”她不好意思地眨了下眼睛，又极为诚恳地抛出一个尖锐的问题，“不知道方不方便回答，玉沉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