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学洲听着在心中判断着。
石明也没再开口,让他自己想事情。
从昨日开始,进出城门都要熏草药,艾草的消耗量急剧增长。
王学洲一眼就看出城门口的人又多了不少。
黄守备看到他,殷切的跑了过来:“大人怎么亲自来了?看那三个人挂在城墙上,我保证不会让人掉下来吓到人的。”
王学洲冷笑:“死人哪有活人可怕。”
黄守备脸色一僵。
这人什么意思?是在说他不干人事?
王学洲扭头看着他僵硬的脸色,缓和了语气:“黄守备不要误会了,我刚才说的意思是,这三人死了就不用作恶了,要是活着还不知道百姓要受多少苦。”
黄守备僵硬的点头:“是··是啊。”
“这几日就麻烦黄守备带人看守好这里,人员进出一定要检查严格,城外的这些人不得入内,而城内的人没事也不准进出。”
黄江拍着胸口:“大人放心,我一定盯好了。”
穿过城门,王学洲先去看了那些大夫们。
他一眼就看到了新搭起来的两个草棚,带着人往那里走去。
看到他过来,正聚在一起说话的五位大夫十分激动,满脸怒容‘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年轻的靳大夫看到这位看上去比他还小几岁的大人,攥紧了拳头低声怒吼:“你坑我们!”
王学洲看着五人久久没有说话。
半晌才拱手弯腰:“诸位,昨日实在是情非得已,直说我怕诸位不肯过来,现在你们也见到了这些病人,你们该明白,覆巢之下无完卵,如果不诊治他们,待病情爆发,这红丹县乃至整个延安府,都将沦为人间地狱啊!诸位也有家人 ,想必是不愿意看到这个情况的。”
“我王学洲在此,替这些百姓恳请诸位,尽心协力使出浑身解数救治他们!”
虽然痢疾在后世根本不是什么大病,轻的一包药就好,重的一针下去也能控制住病情,但在现在这个时候,是真的要人命的!
如果昨晚他直接说城门口的不少人得了痢疾,这些人很可能根本不会来,还要他用强硬手段逼来。
所以他没说清楚。
看着他弯腰,几个人心中都有些动容,但一时间还是无法接受王学洲将他们骗过来,要治的居然是许多已经得了痢疾的流民。
这病,可是会传染的啊!一个不小心,他们自己的命都要搭进来。
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
医者仁心,能救的话他们自然会救,但也是在自己生命不受威胁的情况下····
“我乃是宗家的人,我祖父一身医术尽数传授给了我,只要诸位肯尽心帮忙,我便和诸位一同探讨医理,将我宗家的医术拿出来和大家切磋,一起进步。”
宗玉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看着几个大夫,表情很认真。
原本对宗玉蝉一介女子还要指挥他们的几位大夫,脑子懵了一瞬。
李大夫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狂喜:“什么?您是宗家的?!杏林圣手宗震泽的那个宗家?”
宗玉蝉点头:“那是小女祖父,一身医术尽是祖父所授。”
李大夫激动地手舞足蹈:“宗家!竟然是宗家!难怪姑娘……哦不,您是郡主吧?难怪您医术高明!好好好!能和宗家的人一起切磋,老夫自然是得拿出看家的本领!”
其他四个人看着李大夫,瞪大了眼睛。
好哇!李泽这厮变脸可真快!
“郡主,我也愿意!是这样的,我擅长内科,专治····”
几个人围在宗玉蝉身边,瞬间就将王学洲抛之脑后。
他无奈的笑了笑,看着宗玉蝉站在那里被人围着七嘴八舌的问问题。
宗玉蝉耐心的一个个听着,然后一个个解答着。
她虽然年纪最小,但是从小便跟着宗震泽跑遍了许多地方,看过许多疑难杂症,经验并不比这些人差多少。
见他们没空搭理自己,王学洲转身准备离开,被宗玉蝉叫住。
她扔过来一个香囊:“将这个挂身上。”
多余的话她没解释,王学洲放在鼻尖闻了闻,和之前的药包味道有所不同。
他放进怀中,让身后跟着自己的人都离开,然后混入百姓堆里,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便和身旁一位看上去老实巴交的老汉聊了起来:“老叔,您这是从哪里来·····”
对方听到他的问话,拘谨的聊着,随着王学洲不断的和他闲聊,人也渐渐放开了。
“家里的地啊?唉······”
老头想起了什么眼中全都是泪水:“地被额卖了!活不下去咧!从年前就旱,就盼着春天下雨,结果一直不下,眼看着村里水越来越少,留的种子都被额们吃了,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就卖咧!一袋小麦,额们一家十三口人,省吃俭用也不过几天就没了。”
“最后没办法,额儿子们就带着额们去投奔买额们地的地主家,可投奔的人实在太多咧!他们只要年轻滴,额们老夫妻俩年纪大了人家不要,小孙孙年纪太小不能干活,也被赶了出来,额老伴路上没撑住,死咧!小孙孙……也被人抓走咧!额追不上那些人啊!呜呜!额也不想跑了,就在这等死算咧!结果没想到反而活咧····”
老汉被勾起了伤心事,嚎啕大哭的捶着自己胸口:“额是真没用!咋不让额死了算了,怎么偏偏是额遇到了青天大老爷!要是额老伴能多撑几天就好咧!也不会做个饿死鬼!额的小孙孙啊···爷爷对不起你····爷爷木有用··呜呜呜····”
他哭着抓过王学洲的手:“娃娃,你是跟着青天大老爷做事的吧?能不能求他帮额找找小孙孙?找不到小孙孙,额就是死了也没脸去见老伴啊!”
老汉之前一直在人群的后面,根本没看清楚青天老爷长什么样,说找孙子的话,也不过是发泄情绪。
他知道这种情况小孙子被找回来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他粗粝的大手抓的王学洲生疼,他轻轻的拍着老汉的后背,轻声问道:“你们投奔的是哪个地主?”
老汉呜呜呜的哭着,哽咽着回答:“安家。”
·····
城中的县学一片岁月静好,除了有些萧条,同窗也少了一些之外,和往常并无区别。
烦人的蝉鸣声让人心烦意躁。
正在学堂中的学生昏昏欲睡时,有个学子却直接冲了进来,兴奋的说道:“你们听说了吗?咱们县有京里来的官儿接手了!”
七八个学子精神一振,纷纷凑到了刚才说话的景东珏身旁。
“那你打听到是京里哪位大人了吗?”
“可打听到了名讳?”
景东珏仰着脸:“翰林院的王大人!王学洲!”
杨天章皱眉:“王学洲?我听着有些耳熟。”
景东珏满脸兴奋:“就是咱们大乾最年轻十四岁拿下状元,写下‘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立下那震撼人心的四句理想的那位啊!”
“是他!”
几位学子惊呼一声,都没想到这次来红丹县的人,竟然是他们听说过的传奇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