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换皮囊不够。”
周康突然撕开金榜题名酒盒,掏出发潮的促销单:“你仔细闻闻,这纸墨味里掺着电台广告费的味道。”
老销售的眼睛毒得像验钞机:“周齐肯定在暗处憋着大招呢。”
周康用指尖敲着桌面分析战局:“盛世那套抽奖促销咱们跟不起,人家财大气粗搞得起。”
他掰开揉碎讲解完周齐的营销模式,端起搪瓷缸灌了口浓茶。
“照这么打价格战,咱们裤衩都得赔进去。”
儿子周卫星在账本上划拉几下:“要不咱们降价到五毛一瓶?每瓶还能留三毛利润。”
“爸,这价是不是压太狠了?”
周卫星捏着定价单犯愁:“原先咱们可都卖一块二呢。”
“高端市场让周齐折腾去。”
周康扯过计算器啪啪按着:“咱们专攻中端,他们也搞抽奖?咱们就搞个全民必中。每瓶最少返现一毛,运气好能拿五毛!”
老式台灯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周卫星捏着鼻梁犯愁:“可咱账上现钱……”
“钱的事我想辙。”
周康突然拍案而起,震得烟灰缸里的烟头跳了跳:“镇上信用社老李跟我铁,拿酒厂抵押贷个五十万应该不成问题。”
他眼里闪着赌徒特有的精光:“只要能把‘绝世风华’做起来,我豁出去了!”
“对了!”
周卫星突然压低声音:“沈冰酒厂给周齐的基酒才两毛一瓶,听说王强厂长早憋着气呢。要是能撬动这层关系……”
周康摸着下巴沉吟:“这事得从长计议。”
他盯着墙上斑驳的销售地图,突然抓起红铅笔在沈冰镇位置画了个圈:“就算不能让他们彻底断供,至少得让王厂长跟咱们搭上线。”
窗外的知了声突然刺耳起来,父子俩的衬衫后背都洇出汗渍。
周卫星把电扇转向父亲,看见老人正用裁纸刀削着铅笔,木屑簌簌落在周齐集团的宣传册上。
与此同时,盛世酒业顶楼的会议室内,周齐扯松领带甩开一叠报表:“今晚都别想早下班!”
八大区域经理齐刷刷挺直腰板,投影仪蓝光扫过每个人紧绷的脸。
窗外霓虹初上,玻璃幕墙倒映着城市璀璨的灯火。
白酒产品的市场热度持续攀升,眼下正是扩大版图的好时机。
对于周齐来说,在宿迁本地市场站稳脚跟已不是难题。
若能打通邻近地级市的酒类渠道,盛世天下酒业向全国布局就迈出了关键一步。
周边几个重点城市中,徐州这个苏北门户尤其值得关注。
作为千年商埠重镇,拿下这里的市场就等于掌控了苏北地区半数份额。
除徐州外,连云港和淮安两座城市同样重要——前者是享誉海内的“花果山之乡”,后者则是运河经济带的重要枢纽。
这三大战略要冲一旦攻克,向北就能直指齐鲁大地。
东滨不仅是礼仪之邦,更是有着豪饮传统的白酒消费大省,若能在此打开局面,盛世天下跻身全国名酒行列将水到渠成。
与八大经销商的合作洽谈会后,周齐意识到之前的判断存在偏差。
这些起家于乡镇的经销商虽勤勉务实,但眼界格局受限于成长背景。
指望他们担当开拓外省市场的先锋,无异于让初中生解微积分题——专业素养和战略思维都难当大任。
不论是小朝的保守作风,还是张眉的短视决策,都印证了这个判断。
二十一世纪什么最金贵?人才!
八十年代搞企业靠什么?还是人才!
宿迁虽是苏北粮仓,但经济总量长期位列江苏十三市末位,被戏称为“十三妹”。
要想找到真正能攻城略地的将才,必须把目光投向省城。
夕阳西沉时,周齐跨上摩托车赶往林瑞雪工作的丝绸厂。
这个承载着当地蚕桑产业的老厂区里,数百女工仍在手工操作着缫丝机,织机声与蝉鸣交织成夏日的交响。
这个丝绸厂规模不算太大,但聚集了上千名女工。
虽然多数是临时工,但旺季收入能赶上机关单位的正式职工。
要知道那时候还没有外出务工的概念,周边十几个乡镇的妇女都愿意来这干活,贴补家用倒是个好去处。
要说这厂子能成广市地标,还真有两把刷子。
头一桩是美人扎堆——江南水土养人,加上厂里定期选拔形象好的女工,市里但凡有接待任务,迎宾工作准保往这厂子安排。
第二桩更热闹,附近没成家的小年轻都爱在厂区转悠,毕竟女工基数大,指不定就能遇上对眼的。
不过混在人群里的也有不少街溜子,厂门口三天两头就闹出点治安事件。
那天厂门口突然炸了锅,周齐骑着辆雅马哈250“突突”冲过来,车尾烟还没散尽,看热闹的就围了三层。
有识货的直咂嘴:“好家伙!进口雅马哈,这摩托少说值三四万呢!”
旁边几个混子酸溜溜接茬:“又来个装阔的,不知要拐走哪个傻姑娘”
“我要有这车,天天换着带妹子逛夜市……”
人群里七嘴八舌,眼珠子都快粘在那锃亮的车身上了。
周齐单脚支地甩尾停车,金属刮擦声引得路旁小年轻们齐声喝彩。
几个染黄毛的小子叼着烟卷起哄,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在厂区铁门外炸开。
“哥们儿这车够拉风啊,来找哪位?”
穿工装背心的门卫横跨半步挡住去路。
这间丝绸厂地处三不管地带,守门的全是二十出头的壮小伙,腰间还别着半米长的橡胶棍。
“接我媳妇林瑞雪。”
周齐甩手抛起钥匙串,反手接住时皮夹克扬起阵风。
斜挎的牛皮包里滑出两包软壳中华,红彤彤的**在灰扑扑的厂门口格外扎眼。
离下班还有二十分钟,门卫小高喉结动了动。
他们平常抽的运河牌烟两块钱一包,这会儿七八双眼睛都粘在蓝白相间的烟盒上。
“行个方便呗?”周齐用烟盒敲了敲值班室的窗台。
小高抓起一包揣进裤兜,绷紧的工装裤勒出香烟棱角:“刘会计在二号车间,跟我来。”
穿过堆满蚕茧的露天货场时,蒸汽混着霉味直往鼻孔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