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完结
月光透过破烂不堪的门窗照了进来，惨白的光在夜色中更显得荒凉。
岳疏桐和心无就这么坐在月光之中。外面风小了些，可岳疏桐却觉得身上更冷了。
“走吧。”岳疏桐道。
此时心无已经止住了哭泣，睁着红肿的双眼，茫然地看着前方。
“走吧。”岳疏桐再次催促，“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心无收回了目光，紧紧抱住岳疏桐。
“姑娘，我舍不得你！”
“好了，你莫要伤感了。”岳疏桐把声音放得很轻，想要让话里的悲痛也变得如同声音一般轻。
“姑娘，你千万等着我，我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的。”心无再次落泪。
岳疏桐点点头，哑声道：
“好。”
房星就拴在院子里。它果然是难寻的良驹，哪怕跟随岳疏桐出生入死，可在月光下，它的皮毛如同绸缎一般泛着光。
岳疏桐上前，轻轻抚着房星。房星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不住地喷着鼻息。
“姑娘，我走了。你一定要等着我。”心无将装着信件的包袱背在身上，哽咽着翻身上马。
岳疏桐只轻声道：
“去吧。”
心无擦了擦眼泪，深深地看了岳疏桐一眼，纵马而去。
一人一马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岳疏桐就坐在院子门口，看着心无离开的方向，一直到破晓。
四周安静极了，只听得几声鸟鸣。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在这样的静谧之中显得格外突兀。
岳疏桐直觉出事了。
“将军，将……将军，不好了，不好了……”一位士卒气喘吁吁地跑来。
“是不是昂军来了？”岳疏桐心绪如死水一般平静。
“将军料事如神，是，是昂军来了，他们距我们这里不远了。”
“你去传令，集结将士们迎敌。”岳疏桐的语气很是平缓，像是要去做一件极为寻常的事。
士卒离开后，岳疏桐取出了药。
她担心作战时诀别草还会发作。
如今药瓶中也只有两三粒药丸了。岳疏桐索性一口气吃了下去。
她整了整身上的盔甲，提上剑，往城墙走去。
城楼上的将士们已经是严阵以待。
岳疏桐远远望去，只见前方地平线上，升起了一缕烟尘。
昂军已经快要到城门下了。
若换作平时，以岳疏桐的作风，根本就不会给敌军接近城池的机会。可如今形势大为不同了，她只能尽可能地按兵不动，尽可能地多撑过一会儿。
城墙上的将士们早已做好了准备以应对昂军的攻城。
前方的烟尘逐渐变得遮天蔽日。烟尘之中，隐约可见昂国的军队正气势汹汹地向着这边行进。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宛如雷鸣，直让人觉得大地都震动了起来。
岳疏桐一声令下：
“放箭。”
一阵箭雨向着烟尘倾泻而下，可并没有阻拦昂军的行进。
守在城墙上的将士，之于昂军而言，太少了。连同射下去的箭，对于昂军而言，都是不痛不痒的。
“将军，怎么办？”岳疏桐身边有人问道。
“继续。让兄弟们做好防备。”岳疏桐面不改色。
聊胜于无。
昂军很快便开始反击。更为密集的箭向城墙上飞来。
万幸岳疏桐刚刚下了命令，城墙上的将士们用盾牌勉强抵挡，这才不至于造成太大的伤亡。
可昂军射出的箭就像是梅雨时节连绵不断的阵雨，一波接着一波，一层接着一层。
岳疏桐身边已经有将士倒下了。血缓缓流着，一路流到了岳疏桐的脚下。
终于，箭雨停下了。城外先是安静得诡异，接着便传来轮子滚动的声音。
岳疏桐心中暗道不好。
“快闪开！”
随着岳疏桐的一声高喊，将士们立刻四散躲开，昂军投掷的石块也随之而来。
有来不及闪躲的，被石块砸中，顿时就没了声息。
昂军趁着这个空档，开始攻城了。
岳疏桐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她早就在城墙上囤积了无数能用以投掷，能阻挡敌军攀上城墙的东西。
不断地有昂军顺着钩强攀了上来，却也不断地被岳疏桐带人反推了回去。
“去死守城门！”岳疏桐命令道。
这时，又一场箭雨席卷而来。
“快闪开！”
可太迟了，已经有好些将士被箭射中。城墙之上，已是血流成河。
眼见将士们已经乱了阵脚，岳疏桐将心一横，拿起一旁的弓箭，趁着箭雨暂歇，一箭射出，直中昂军主帅的面门。
那人身形顿了顿，就仰面跌下了马。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没了主帅的昂军也变得有些慌乱。
岳疏桐趁此机会，立刻召集将士们反攻。她就这么带着远少于敌军的将士们，厮杀了一天一夜。
很多人倒下了，但好在昂军始终没有攻破这座城池。
云凤城变成了人间炼狱。目光所及之处，满是尸山血海。
岳疏桐的视线越过满目疮痍的战场，望向云凤关的方向。
若是一切顺利，心无此时应当已经同谷铭碰面，开始往这边赶了。
只要撑过今日，只要撑过今日……岳疏桐一遍又一遍地想着。
这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进她的耳朵。她循声望去，只见一大群伤兵互相搀扶着走上了城墙。
“你们来干什么！”岳疏桐大惊失色。
她带着将士们在城墙上寸步不让，一来是不让好不容易得来的城池再次落到昂军手中，二来是为了护住那些还在养伤的将士们。
“将军，你和兄弟们都在拼命，我们怎么能只顾着自己苟且偷生呢？”人群中有人道。
“速速退下。”岳疏桐下令道。
可是这次，没有人再听从岳疏桐的命令。
他们拿起兵器，汇入了同昂军殊死搏斗的将士中。
此时狂风大作，天空中竟然飘下了雪花。
昂国的秋日，竟这般诡异。
可此时的岳疏桐已经顾不上感慨。大敌当前，援军未至，她不能松懈分毫。
她的身上已满是伤痕，涌出的鲜血已将她变成了一个血人。
“城里的人听着，你们不要再负隅顽抗。乖乖投降，我可饶你们一命！”城外有人高声叫喊。
岳疏桐冷笑一声：
“做梦。”
可她的声音已经很是微弱，除了她自己，没有人听到她的话。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岳疏桐身边的将士们也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当夜色弥漫又被亮光驱散时，岳疏桐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脚下的城门传来了巨大的碰撞声，仿佛用不了多久，城门就要被昂军攻破。
岳疏桐再次看向云凤关的方向。不知是不是心有所感，她看到了那里有一道烟尘缓缓升起，她听到了房星发出的嘶鸣声。
心无和谷铭就要到了。
岳疏桐笑了，却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诀别草早已将她的身体掏空。
她倚靠着柱子，握紧了手中的照霜剑。
她想起了很多人，想起了那些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却又转瞬即逝的人。
爹娘，师长，姐妹，兄弟……
她抬头望望天，天色晦暗，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仿佛是天公为已逝之人抛洒的纸钱。
城门传来一声巨响，城破了。
岳疏桐看向南方，那是祁安城的方向。
陛下，臣，就此别过了……
岳疏桐缓缓抬起照霜剑。剑刃格外的冰冷，但很快便被鲜血暖热。
雪又大了些。雪花落在岳疏桐的身上，盖住了她的满身血污。
她就像是一团已经燃尽薪柴的火，在风雪的淫威下，渐渐熄灭。
岳疏桐的视线变得模糊，可她听得却分外清晰。她听到了春耕时节铁犁划开土壤的声音，听到了老牛发出的“哞哞”声，听到了皮鞭挥动时那清脆的声响。她还听到了有人在极为温柔地呼唤她的乳名，一声又一声，像是在唤她回家。
阿灼，阿灼，阿灼……
长久以来，她太累了，只有在此时此刻，她的疲惫才尽数消散。就像是走了很远的路，推开了那扇低矮的柴门，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
“爹，娘，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