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都可以说,南唐军队整体战斗力很菜,需要多练。
但,这其中绝对不包括水军,尤其是“凌波军”——凌波者,美人步履轻盈——要配得上这个名字,个个兵卒都是驭水、驾船高手。
为何?《马氏南唐书》中解释道:“许郡县村社竞渡,每岁端午,官给彩缎,俾两两较其迟速,胜者加以银椀,谓之打标……至是尽搜为卒,谓之凌波军。”
保大年间,李璟下令各州、府、县、镇在端午节的时候,组织“赛龙舟”活动(竞渡),朝廷准备奖品,包括彩色绸缎、银碗等,奖励给赛龙舟的冠军。
然后,朝廷将这些冠军全都收拢起来,纳入水军战斗序列,这就是“凌波军”的由来!
名副其实的冠军之师!
代入一下,在一场运队会当中,一支队伍的成员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等等,另一支队伍的成员,是刘翔、苏炳添、博尔特……等等,一众世界冠军。
所以,在吴光远严重的“太湖风浪”,对于凌波军来说,根本就不叫事儿。
擂鼓三通,一声令下,百余艘“浪里钻”如同离弦之箭,一眨眼就窜出去十多丈,随即,在水面形成了30°到45°之间的锐角队形。
所谓“浪里钻”,就是龙舟的升级版,加装低帆,保持了细长的船身,它们既开路先锋,同时也起到“破风压浪”的作用,原理与马拉松比赛时队友协助一样。
“浪里钻”的后面,由小到大,依次是游艇、走舸、斗舰、艨艟、楼船等,在波涛起伏的太湖之上,快速构建成为“水师战斗群”。
王达自发兵之后,就一直屹立在船头,前行十余里之后,下雨渐歇,风力加急,他俯身看了一下船舷,激荡的浪花不停地涌上来。
“西风加急,浪高五尺,下令,收帆!”
马光惠擦了一把脸上的冰雨,说道:“指挥使,先回船舱吧!”
王达无动于衷。
马光惠无奈,解下腰间酒葫芦,递到王达跟前:“喝一口,先暖暖。”
王达也不客气,猛灌一口,顿感一阵苦口、呛鼻,一阵咳嗽,劣酒顺着胡须滴在铁甲之上。
“马副将,吴江军确定没有出湾?”
马光惠一咧嘴,都问了十几遍了,说道:“战船大半数挤在湾内,葫芦口,另有零星战船,停靠在外,不足为虑。”
“通知下去,距离吴江湾十里之后,各舰船只保留一盏灯,到达吴江湾五里之内,大舰放缓速度,以浪里钻为先锋,走舸、游艇跟上!”
“指挥使,五里之内,是否也让驾驭浪里钻的兄弟,歇口气?”
王达点头:“应该,但三里之内,就要发动猛攻!”
“两里路程休息,足够了。”
王达又问:“酒配给了吗?”
马光惠接过自己的酒葫芦,灌了一口:“配齐了,浪里钻上那群小子配给的酒,可是陛下赏赐,货真价实的宫中御酒!”
喝了皇帝的酒,就得好好给皇帝打仗。
依靠着船帮,王达的心情,随着晃动的船身起伏,耳畔传来桨手刻意压低的号子声,嗨哟……嗨哟……嗨字出口,桨出水面,哟字落下,同频齐摇!
一声号子,船行三丈。
天际,隐隐一道闪电,短暂照亮了楼船的四周,船头的龙鱼纹刚露出水面,又如同受惊一般,钻入了水下。
猛然间,桅杆上传来了望手的低呼:“东南七里之处,发现三艘吴越哨船!”
王达、马光惠如同触电一样,全都蹦了起来,攀到高处了望,果然,远远地看到三艘战船,呈现为“品字形”,桅杆上挑着巨大的气死风灯,颤动着、摇曳着。
“藏灯,全队藏灯!”
急促的骨哨吹响,夹杂在风中,听起来格外凄厉,各船指挥立即将灯装进木盒子里。
随着四周陷入一片漆黑,远处的吴越哨船灯笼,更加耀眼了,看上去,如同一头庞大的、三只眼睛的怪兽。
“指挥使,怎么办?”
战场就是这样,意外情况不可避免,否则,顺风顺水打个屁的仗啊,直接去庙里拜神吧。
王达脑子嗡嗡的,他也先不明白,这么恶劣的天气,吴越水师出来干什么?
因为,这三艘战船的指挥,名字叫陈彧!
陈彧知道,自己拼爹拼不过吴光远,也说不服吴光远,那老子就不费劲了,好歹,自己也是将领身份,调三艘船出来巡逻,总没问题吧!
“马都署,随机应变!”
“……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都送上门来了,岂有不收之理!”
马光惠一怔,瞬间明白了,夺船!伪装!诈营!
“指挥使,我亲自率领十艘浪里钻偷袭。”
王达点头,说道:“待你靠近,我会命人出示楼船灯笼,分散对方注意力。”
“遵命!”
马光惠三下五除二,脱下铁甲,跳上临近一艘浪里钻,一甩膀子,低声呼喝——
“兄弟们,龙抬头呦——”
凌波军士兵活动了一下胳膊,就像野狼看到猎物一样,面带笑意地看着远处的三艘船。
“起!”
“哗啦——!”
每条浪里钻配三十人,一下子窜出去二十条,在漆黑的风浪中,宛如游动在太湖里的巨蛇。
王达紧张地注视着,看距离差不多了,立即喊道:“楼船示灯!”
桅杆之上,重新升起了巨大的灯笼,由于来不及固定,随风飘摇,煞是显眼。
几乎同时,远处的三艘吴越哨船,骚动起来了。
桅杆哨兵高喊:“陈将军,右弦有不明战船!”
陈彧一惊,立即攀上高处:“几艘?肯定是战船,不是渔船?”
这句话问出来,陈彧自己都觉得蠢,这种鬼天气,谁会出来打渔?
“看桅杆高度,必是战船!看灯,一艘。”
“全军戒备,包抄合围!”
陈彧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唐军的侦查哨船,然后大声问候了一下吴程的老婆、吴光远的母亲,指挥三艘战船迎了上去。
你在看我,我也在看你。
三艘哨船,都属于是斗舰级别的,一艘能够承载50-80人,正常情况下,速度也很快。
可惜,现在是不正常的情况,刮的是西北风。
十余人划桨,再加上七、八人各司其职,一艘哨船上的战斗力,也就30-50人的样子。
可二十艘浪里钻不是这样的,本就是顺风,加上凌波军拼命地划!
下面,请回忆小学数学的“相遇问题”,即,两船相遇的时候,是否为两船各自速度之和。
十丈、五丈、三丈——
一名眼尖的吴越士兵,猛然发现,近在咫尺的位置,竟然出现了几条细长的龙舟!
他刚要喊,已经来不及了,太近了!
“兄弟们,抓紧了!”
猛然间,三艘吴越哨船,几乎同时震动了起来,接二连三的撞击传来!
不仅是撞上了,而且,“浪里钻”这种船,本来就是龙舟改造的,只不过,将昂起的龙头,换成了昂起的铁锥!
“嘭嘭嘭……”
铁锥狠狠地扎进了船体,尽管已经做好准备,可仍有一些凌波军掉入冰冷的太湖中。
你想包围我,我也包围你。
马光惠挣扎中站起来,挥舞手中长刀:“兄弟们,登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