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商人的密谋自然不可能做得天衣无缝,岳阳来山东上任不止是带来了一万精兵,同时带来的还有一批有山司的密探,这些日子他们将打探到的消息源源不断的送到了岳阳的案头。
看着面前的情报,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了岳阳的心头。
“咦……这个姓莫的老家伙胆子不小哇,竟然联络济南府的商人准备闹罢市?”
岳阳有些啼笑皆非的摇了摇头,他遇到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几年前岳阳刚到浑源州时浑源州的方久铭、方英迪父子就领着当地的商贾们就跟他闹了一次,那时岳阳可是毫不犹豫的动用了军队进行了镇压,当时可是死伤了数百人,成为轰动一时的大案,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山西北路的商贾们这才在火铳和刺刀的威胁下养成了纳税的习惯,没想到来到山东后又有人要玩罢市的把戏,难道今后自己每过一地都要打开杀戒一番才能推行新政吗。
看着陷入了沉思的岳阳,站在他面前的江鹤依旧板着那张阴沉的脸说道:“侯爷,从目前所获得的消息来看,所有事情都是以那位叫做莫仁的老头挑头搞的鬼,您要是不想闹得那么大的话不如就让属下先将莫仁给抓起来,只要没了他这个领头的其他人想必也不出什么花样来。”
岳阳摇头叹道:“没用的,事关利益,而且即便是处置了这个莫老头。那些商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会继续和我们对抗的。而且我们若想在山东顺利推向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有一家人是怎么也绕不过去的,他们才是山东最大的地主家。”
看着岳阳有些为难的脸庞。江鹤试探着问道:“侯爷……您说是曲阜的那家?”
岳阳郑重的点了点头:“对就是曲阜的孔家!”
听到这里,江鹤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虽然江鹤不是一个纯粹的读书人,但他也知道岳阳所说的曲阜孔家那可不是一般的家族,这家人可不得了,这里可是全大明读书人心中的圣人孔子的故乡,要是动了这里,恐怕岳阳就会成了全大明读书人的公敌了。
沉默了一会。岳阳问道:“江司长,你身为有山司副司长。曲阜那边的情况你应该也有所了解吧,现在你跟我说说他们那边的情况。”
江鹤点头道:“这是自然,即便您不说卑职也是要向您禀报的。”
接着,江鹤便把曲阜孔家的情况向岳阳做了个详细的报告。
要说曲阜就不得不说在这里的孔府了。因为孔子的嫡系后裔──“衍圣公”就住在曲阜县,而曲阜县有近八成的土地都是属于孔家的,而曲阜县名义上虽然是大明的领地,但实际上已经成了孔家的私人领地,毕竟曲阜县绝大部分人已经变成了孔家的佃户,说孔家在曲阜县是一言九鼎那是一点也不为过的。而岳阳想要在山东开展新政的话,如果能获得孔家支持的话事情就要好办多了。
想到这里,岳阳就觉得有些伤脑筋,身为曲阜县最大的地主。孔家可是拥有上百万亩的田产的,真要实行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话孔家是怎么也绕不过去的。
“唉……真是伤脑筋啊。”
江鹤走后,岳阳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什么头绪。反而将自己搞得有些头晕,最后他决定要亲自去一趟曲阜当面和当今的孔家“衍圣公”谈一谈,争取能得到他的支持。
济南到曲阜有两百多里,岳阳带着一千亲兵紧赶慢赶的跑了一天这才在天快黑的时候来到了曲阜县城,只是当岳阳刚看到曲阜县城墙的时候却发现城门已经关上了。岳阳派了陈大志去叫门,得到的答案却是让他们明早再进城。这下可是把陈大志气得够呛。
不过岳阳对此却并不在意,因为一般的城池都是如此。晚上若是没有特殊情况是不会打开城门的,怕的就是会有贼匪混进城作乱。
看着紧闭的城门,岳阳下令众人在城外的林子里将就着休息了一宿,直到第二天天亮后才带着陈大志和数十名亲兵进了城,只是当岳阳来到孔府时却吃了个闭门羹。
孔府位于曲阜城的中心,坐北朝南,迎面是一个粉白的大照壁,门前左右两侧,有一对两米多高的圆雕雌雄石狮。红边黑漆的大门上镶嵌着狻猊铺首,大门正中上方的高悬着蓝底金字的“圣府”匾额,相传为明相严嵩手书。光是一看这扇大门便觉得一股庄严肃穆之气扑面而来。
只是今天岳阳到孔府不是来参观的,当他来到孔府门前向守门的门房表明身份并递上了名刺后,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看到门房回来,用一副懒洋洋的口吻跟他说衍圣公今天没空,要他改日再来。
岳阳耐着性子说门房道:“这位老哥,请你再去跟衍圣公说一下,就说忠勇侯岳阳有要事求见他,请你再通融一下吧。”
按理说孔府虽然地位尊崇,但岳阳身为一个国侯兼山东巡抚按照规矩递上了名刺求见,衍圣公无论如何也要给他几分面子的,身为孔府门房的这名中年人也不会不知道这点,但今天这位门房不知是吃错了药还是更年期提前了,愣是不给岳阳好脸色,而是迅速沉下了面孔不耐烦的喝道:“说了不见就是不见,衍圣公是随便人都能见的吗?”
“混蛋……你……”
已经跟了岳阳四五年之久的陈大志向来都是岳阳的死忠,根本容不得旁人说岳阳的半点不是,今天看到区区一个门房竟敢这么对岳阳说话,他差点就气炸了心肺,立刻上前两步握紧了刀柄就要砍了这家伙。孰料岳阳却将他拦住了。岳阳轻轻了摆摆手示意陈大志退下,随后他深深的看了门房一眼淡然的问道:“我再问你一次,衍圣公现在到底是今天没空还是不想见本侯?”
被岳阳炯炯有神的眼神这么一逼。原本还气势汹汹的门房气势不禁一萎,毕竟他面对的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而是一名侯爷兼一省巡抚,他也不敢往死里得罪人家,犹豫了一下后边才说道:“衍圣公今天没空,你们还是赶紧走吧。”
听到这里,岳阳的脸慢慢的沉了下来,好几年了。已经没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了,今天他又尝到了闭门羹的滋味。
慢慢的。他缓缓点了点头,“好吧,既然如此咱们就告辞了,不过还请你转告衍圣公。今天他不见我不打紧,不过相信用不了多久本侯和他就会见面的。”
说完,岳阳招呼了陈大志一声,两人上了马后带着数十名骑兵朝着来路飞驰而去。
在马背上,陈大志兀自愤愤不平,“侯爷,咱们可是跑了一天的路才到的曲阜,可现在人家连口水都没给咱们喝就让他们走了,这口气卑职实在咽不下去!”
“这没什么。不过是个衍圣公而已。”岳阳的眼睛眯了起来,“你放心,很快那位衍圣公就会见咱们的。驾……”说完,岳阳一夹马肚子,朝着城门口飞奔了出去……
在岳阳返回济南的时候,在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孔府前院的一间客厅里,一身墨绿色长衫的莫仁莫老爷正和一名中等身材年约四旬的胖子说话,这名胖子就是第六十四代衍圣公孔衍植。
莫老爷脸上堆者谦虚的笑容。小心的说道:“衍圣公能在百忙之际接见老朽,着实让老朽感激涕零。原本老朽也不敢来打搅您。只是此事实在是事关重大,我等若不加以防范恐怕祖宗留下的基业都要毁于一旦了。”
衍圣公轻轻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莫老爷也莫要太着急了,什么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此乃恒古唯有之荒谬之举,历朝历代都要后代吾等读书人,可这位忠勇侯却非要这么干,这是和全天下的读书人做对啊。你看着吧,只要吾等坚持抵制,很快这位忠勇侯就会灰溜溜的跑回他的山西去。”
“衍圣公,非是老朽多嘴,老朽可是听说了,这个岳阳在山西可是早就将这个一体当差一体纳粮搞起来了,皇上也是有感于山西的成功这才派了他来山东,而且他可不是一个人来的,人家这次可是带了一万大军来到山东的。若是他来横的,我等实在是无法抗衡啊!”
说到这里,莫老爷的老脸满是担忧之色。说起来莫老爷也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虽然他已经串联了济南城大部分的商贾准备要闹罢市,但他也并不是盲目的去闹,他首先打通了柯振楠、马科和卢之理等大佬的门路,争取到了他们的默认,然后他又来到了曲阜找到了衍圣公争取得到衍圣公的支持,只要这两个地方都支持他了,那么在他看来这事也就成了一大半了。而且事情的发展也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在衍圣公听说了岳阳要在山东要实施新政后,衍圣公第一时间就跳了起来,他们孔家如今拥地上百万亩,如果岳阳真的实施了新政后那他们家岂不是每年都要上缴一笔巨额的赋税吗?对于已经习惯了世世代代不纳税的他们来说这简直是要他们的命啊。
而且更让衍圣公受不了的是在岳阳的新政里官绅和读书人还要和寻常百姓们一样要服徭役,这在他们来简直就是斯文扫地的一件事,虽然新政里也规定,如果不想服徭役的话可以用钱粮相抵,但这依旧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衍圣公是无论如何也不答应这种事的。想到这里,他对岳阳的仇恨值立刻就开始爆表,否则也不会在听门房送来的名刺给扔到了地上并让门房将岳阳一行人赶走了。
最后衍圣公给了莫老爷一个掷地有声的承诺:“你放心,本公过两日就给皇上上折子,痛斥忠勇侯这种不守祖制祸乱朝纲之举,忠勇侯若是继续在山东推行新政势必会动摇国本。使得大明国将不国,此种行为必须制止,否则本公便将其行为公布天下。让天下的读书人都声讨此种行为……”
半个时辰后,莫老爷带着满意的笑容走出了孔府,直到现在他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坚信有了孔府的支持和自己一众士绅的反对,岳阳在山东境内将会寸步难行,或许用不了多久朝廷的调令也会到达,岳阳最后的下场只能是灰溜溜的滚回山西去。
莫老爷心满意足的回了济南。而罢市的行动也在悄悄的加紧进行,日子他们也已经定好了。就在半个月后进行,而且这次罢市的规模也将在整个山东境内展开,他们要让岳阳知道,若是触犯了他们这些士绅商贾的利益会遭到怎样的反击。
“相公。消息已经查得差不多了,根据目前收集上来的情报来看,此次的罢市将会在半个月后举行,而且此次罢市的规模将会空前的庞大,估计整个山东都会受到波及,这些士绅们来势汹汹,您可要小心啊!”
巡抚衙门的书房里,岳阳就坐在桌子上静静的看着下面送上来的情报,而充当了他临时秘书的李香君则是坐在一旁用他一贯平和的语气向他汇报最新动静。只是岳阳听得出来,她那平和的语气下充满了担忧和不安。
在李香君看来,自己的相公在山西不好好的当他的土皇帝却跑来山东搞什么新政这简直就是自讨苦吃。毕竟山东可不比山西。山西虽然是军事重镇,但岳阳本身就是山西人,况且在山西经营多年,本身就有了基础,这才能够在山西将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给慢慢弄起来,现在他在山东人生地不熟的。而起而且这里的本土势力对他又格外的敌视,想要搞好新政谈何容易啊。
看着脸上充满担忧神情的李香君。岳阳微微一笑,伸手在她嫩滑的脸蛋上轻轻掐了一下条小道:“怎么,不相信你家相公的本事啊?”
“怎么会?”李香君吓了一跳,随后赶紧摇了摇头:“相公自然是极有本事的,这点妾身深信不疑,只是妾身不理解的是咱们在山西舒舒服服的待着不是挺好吗,为何要来到山东这般拼命呢?”
李香君的话一时间把岳阳给问住了,是啊……自从来到这个时空后自己就一直在忙,不是忙着建设搞内政就是忙着练兵打仗,打了流寇打鞑子,然后和朝廷闹得不可开交,原本他都有了要造反的准备了,但最后还是在最后关头收了手,然后崇祯竟然向自己低了头,还不惜将宝贝女儿朱媺娖许配给自己,然后自己就屁颠颠的跑来了山东,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呢?想到这里,岳阳一时间不禁有些痴了。
看到岳阳陷入了呆滞状态,李香君不禁有些发慌,想要叫醒岳阳,又生怕自家相公回过神来会怪自己,一时间只能陪着岳阳不敢吭声。过了好一会,岳阳才清醒过来。李香君看到岳阳终于回过神来,被吓得心慌意乱的她带着哭腔道:“相公,对不起,这回妾身再也不问你这样的话了。”
岳阳看着几乎被吓哭的李香君脸上露出了一丝温馨的笑容,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笑着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柔声安慰道:“你是我的媳妇啊,跟相公说话还需要那么小心吗?你放心,相公没有生气,相公只是在想一些事情罢了。刚才你问的那些事差点就把相公问倒了,但是相公现在可以告诉你,相公做这些事还是有意义的。相公问你,如今的山西被相公治理得如何啊?”
“那还用说。”靠在岳阳怀里的李香君毫不犹豫的说:“如今的三晋之地虽然还不能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在相公的治理之下匪患已经平息,百姓安居乐业,大家都有饭吃有衣穿,比起大明其他地方已经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了。”
“嗯!”虽然岳阳身边不缺乏拍马屁的人,但这个马匹被自家媳妇拍出来还是让他感到十分有成就感,他满意的点点头又问道:“如今皇上派了相公来山东实施新政,这个可是个得罪人的活,也可以说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可相公还是来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妾身知道了!”李香君用力的点着皓首,目光中露出崇拜的神色,“相公是为了山东的百姓,希望他们也能象山西的百姓那样过上好日子,肯定是这样的。”
“呵呵……”岳阳笑了,“或许吧,相公只是不想看到华夏大地再次上演一幕游牧民族大肆入侵中原的惨剧,农耕民族所收的苦难实在是太多了。”
李香君皱着黛眉不解的问:“相公,您说什么呢?什么游牧民族什么农耕民族啊?”
岳阳抚摸着李香君的秀发哑然笑道:“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相公是在做一件好事就行了!”
“嗯!”李香君乖乖的靠在自家男人的怀里,只觉得无比的安心和属实,而岳阳的心里也是暗暗在想,既然你们一定要阻止我实施新政,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