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长青来到了位于城中心的耿家老宅,南安王和狐王等人此前在这里开碰头会,互通情报,讨论当前的形势。
他一走进去,就刚好碰到散会出来的南安王陆亭风。
陆亭风见到季长青,脸上的神情也颇为惊讶,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季长青,问道:“你已经是圣道境修士了?”
季长青点了点头,说道:“这还要多亏狐王前辈的帮忙,不然的话,凭我个人之力,是万不可能如此快速地渡过丹劫的。”
“啧啧,不管怎么说,能在如此年纪便到达这个地步,未来必定前途无量,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啊!”陆亭风笑着说道。
“哦,对了,你是来找狐王的吗?它现在还在里面和其他人商议后续部署,可能要稍晚一些才能出来。”他又说道。
“不不,我是来找您的,九幽卫的唐横唐统领托我将一件战利品转交给您……这里不太方便展示,我们还是去一旁说吧!”
季长青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随后便走到了后边的一座露天小院里。
坐下来之后,季长青拿出了装有神髓的玉盒,转交给了陆亭风。
陆亭风打开盒子一看,立马就认出了这东西乃是神髓,便说道:“这太贵重了吧?击杀那头凶兽的乃是两位统领,我只不过是出手阻挡了它一下,就把如此珍贵的神髓送给了我,这样分配,对二位统领来说也不太公平吧?”
季长青早知道他会推辞,便说道:“将神髓送给您,乃是二位统领都同意的事情,他们说,若不是有您出手,这尊兽神恐怕就已经逃跑了。”
“郡主她已经修行到了圣道境,若是能辅以神髓,未来晋升真神,也能有更大的把握。”
“所以,您就收下这个礼物吧。”
陆亭风听到这个理由,也不好再推辞了,他就陆含香一个宝贝女儿,能帮助到她的东西,即使觍着脸也得收下来。
更何况神髓这东西可是个相当稀罕的玩意儿,就算是在圣地里,也不是能够随找随到的资源,错过了再想找,那可就难了!
所以,他最终还是收下了这块神髓。
收下神髓之后,陆亭风主动问道:“长青,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呀?你的父母可是一直都很想念你啊!”
“您……已经见过他们了吗?”
季长青有些迟疑地说道。
“见过了,令尊不愧是曾经统管魔国的大执政,我和他时常交谈,受益良多。当然,令堂也是位知书达礼的女子,谈吐很有教养,想必也是出生于在一个历史悠久的家族。”
“自从他们来了之后,晴儿也时常会去看望,总感觉,有人说话之后,她也变得开朗了不少。”
陆亭风感叹着妻子的变化,随后又话锋一转,道:“我听含香说,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是吗?”
季长青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是的,郡主待我很好,这件事情我并不想瞒着她,还望王爷见谅。”
陆亭风露出了一副我都知道的表情,说道:“我明白,这件事对你来说比较为难,我也能够理解你告诉她实情的原因,但是,你对她并不是没有感情,对吧?”
季长青回想起了过去的种种经历,说道:“是的,我不想让她伤心,但更不想欺骗她。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关系,终究会被现实所戳破,一时的不忍,换来的只会是未来更大的痛苦,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她,都是如此。”
陆亭风点了点头,说道:“你能这样想,说明我没有看错你,不过像我们这些人,有时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他眼神微垂,似乎回忆起了某些往事: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我的师父,也就是现在的代理圣主古正清古老爷子选中,从南离国的宫廷中带到了圣地修行。”
“虽然圣地一直将我当作未来的储君培养,但我很清楚,对于南离国,亦或是后来的青阳皇朝而言,我只是一个被押在圣地的质子,他们并不拿我当亲人,而是一种威胁。”
“国小力微之时,他们通过质押皇子的手段换取圣地的帮助,并许诺以这个被质押的皇子为未来的储君,以确保两大势力的长久友好。”
“而当南离国战胜了所有对手,成了一统中州的青阳皇朝之后,他们又打算把过去的承诺踢到一边,重新商议条件。”
“我当然明白他们的苦衷,他们恐惧、害怕,担心圣地会通过我,窃走他们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基业。”
“但我同样理解圣地,为了结束四国并立的局面,达成中州一统的图景,他们也投入了许多资源与人力,很多与我相识的弟子投身这场战争,甚至为此付出了生命。”
“这样的牺牲,换来的却是疏远和仇视,对我来说,这也是一种背叛。”
陆亭风叹了口气,说道:“刚开始,我对青阳的皇位其实并没有什么想法,过去的百年,我游离在圣山弟子和青阳皇子的身份之间,尽力维系双方的友好与和平,父皇也很欢迎我回来参加政事,了解国家的情况。”
“他不提储君的事情,我也不会主动去问,大家保持着一种默契,默默地维护着那脆弱的平衡。”
“但在圣主渡劫隐退之后,一切就改变了。”陆亭风说道。
“晋王几乎立刻就掀翻了父皇的统治,接掌了大权,而我则被软禁在皇都,只听说他发动了宗门之变,和圣地产生了激烈的冲突,死伤甚重;若不是之后魔国陈兵边境,这场人族内战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结束。”
“后来,我被师父用十方玄象换了回来,而为了履行和约,他又给我说了一门亲事,对方是魔国的公主阮晴,乃是魔族圣祖的后裔。”
“第一次见到晴儿的时候我很惊讶,因为她是一位真神,而我那时只是半神,和她的修为差的还远。”陆亭风回忆道。
“我问她:你既然是真神,为什么会同意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呢?难道,真神也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吗?”
“她点了点头,说道:这是圣祖的意志,我作为魔族的一员,自当听从他的决定。”
说到这里,陆亭风看了看季长青,看到对方的眼神中满是震惊,他又继续说道:
“我们之前从没有见过面,就连名字,也是在婚书上见到的。”
“结婚之前,接替你父亲继任魔国大执政的阮行烈阮尊者将她带到了南疆,给了我们三个月的时间培养感情。”
“我那时浑浑噩噩的,根本不知道该干什么,虽然也想了很多办法想要让她开心一些,但她实力太强,道行也太高,我尝试了很多不同的方式,最后却都没有能够打动她。”
“三个月之后,我问她,我是不是看起来很傻,那是她第一次对我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说道:是很傻,但是,我并不讨厌。”
说到这里,陆亭风轻叹了一声,说道:“不讨厌,其实就意味着她已经在心里接受了这桩婚事,所以在那之后,我们就举行了婚礼,之后没两年,就有了含香那孩子。”
讲完了这些往事,陆亭风用一种柔和的眼神看着季长青,说道:
“和你讲我的故事,并不是为了劝你什么,只是因为你很像我,很像我年轻的时候。”
“……成为圣地的继承者,就意味着未来会面临许多身不由己的选择,我不会去强迫你做出什么承诺,但是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能和我女儿走到一起,我希望,那是你们出于真心的选择。”
说罢,他便拍了拍季长青的肩膀,离开了这里。
季长青坐在原地愣愣地出神,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说不清楚那具体的感觉。
或许,只有当他真正经历过了这些事情,才能明白南安王对他说这些话时的心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