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楼。
三层幽阁处的门口被一层珠帘所遮挡,幕后隐约能看到一个妙曼女子随意半卧在床上的身影,慵懒华贵。
此刻,那女子对半跪在帘外的一位蒙着面纱的紫衣女子问道:“紫莺,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禀报门主,已派人去提醒季公子,让他不要插手扬州城的事情了,只是…他好像没怎么理会,还有…”
“还有什么?”
似是听出了她话语中的疑虑,紫莺只觉一道目光隔着帘幕落在了自己身上。
“门主为什么要特意提醒季公子,难道说…门主真的对他……”
“紫莺。”
“紫莺在。”
“我不希望你除了任务之外,还有这么多无关紧要的心思。”
听到帘幕内骤然冰冷的话语,紫莺额间浮现冷汗,惶恐道:“紫莺知错。”
“下不为例。”
“是。”
“退下吧。”
“遵命。”
紫莺离去之后,三层阁楼中仅剩下妙曼女子一人。
见没人了,她突然重重的跺了跺脚,小嘴嘟起,气鼓鼓的骂了一句。
“那个呆瓜,都好心派人提醒他了,他竟然还要趟这趟浑水,气死我了!”
发泄了好一阵,玉依香安静了下来,陷入沉思。
她不说话,幽阁内顿时静谧无比,仿佛自成空间。
外界听不到此地的声音,甚至楼下的莺莺燕燕也传不到这里来,唯有珠帘不识趣的相互触碰,叮咚作响。
约至半响,玉依香起身走下床沿,随手披上了一件微薄的红色罗裳,将那白皙诱人的身躯尽数包裹。
行至窗边,玉依香推开窗户,抬头向外看去,默默的注视着街道上的熙熙攘攘,叹了口气。
“要离开了啊……”
良久,她的红唇又微微扬起,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但口中说出来的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要不是他拿着另一半三生玉,我才懒得管他呢。”
微风轻起,窗帘微动。
帘幕下,已无丽人身影。
…
紫禁城的告示墙上,张贴出了两页通告,上头排列的名字赫然代表着一个个鱼跃龙门的士子。
挤破头颅终于在榜单上找到自己名字的花月瞬间呆在了原地,然后激动的抱住了身旁的妹妹,喜极而泣。
而在榜单之上,不知为何,位列第一的状元位置居然是空的。
这在大唐历届考核中还从未出现过。
对此,在场的众多士子各自内心已隐隐有了答案,但依旧还是有人没忍住问出了声。
就在这时,人群中自动分开了一条道路,一个身着正三品官服的人走了进来,面对众人。
“智者乐山,仁者乐水,君子心系山水,向往云海,不愿入我朝廷,自是可惜,而除他之外……谁敢称状元?”
说话之人,自然是主考官官冯东山。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那个空出来的位置是给谁留着的……
当然,这一切都和季牧没有关系了,至少他本人是这么认为的。
此时的他已经背着一柄值二两银钱的古剑,骑着一匹雪白的快马,一人一剑,白马出长安。
…
扬州城外。
一辆马车走在去往江宁的路上。
车里坐着三个人。
李寒衣没有想到,曾经振臂一呼、满城相应的他,身份一换,竟然只剩下了两个人还愿意跟着他。
丫的还是俩混混。
这两人是他数年前随手救下的,一个身材高大,但脑子不怎么灵光,李寒衣给他起名叫大壮。
还有一个长的跟瘦猴似的,起名叫二不壮,然后脑子…依旧不怎么灵光…
如果灵光,就不会跟他出城。
他现在只是一个庶民罢了,什么也给不了。
但这二人还是一个牵起缰绳、一个背起行囊,义无反顾的跟了出来。
李寒衣与季牧不同。
后者还只是猜测,但身为同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兄弟俩,李寒衣完全了解李寒泽是个什么样的人。
本来他还尚存一丝希冀,因为对李寒泽来说,他真的没有什么威胁,他从来不想要什么王位。
但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李寒泽,真的想杀了他。
这种境况,还愿意跟上来的,不是脑子不灵光是什么?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
车厢里,李寒衣长叹了口气,对坐在一旁的二不壮和驾车的大壮说道。
“大壮,你还记得那一年你被打的遍体鳞伤身无寸缕的被扔在三九寒冬的巷子里,奄奄一息的时候吗?”
驾车的大壮声音翁里翁气道:“当然记得,要不是小王爷把我抬进王府,在火炉边让大夫用珍贵草药给我疗伤,大壮早就已经死了,怎么能忘?”
李寒衣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二不壮。
“你还记得有一次你欠了几百两银子,因为还不上被仇家找上门,最后把你七十岁的母亲拖走,后面是谁帮你救出来的吗?”
二不壮沉默许久,最后沙哑道:“三百二十七两,我都记得,殿下。”
李寒衣点了点头,目光平静的看向二人,轻声问道:“所以,为什么?”
没有人回应。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这里是从扬州去往江宁的官道,白天人来人往很是频繁,但是此刻,这一小段路却静的出奇,甚至连虫鸣鸟叫都没有。
仿佛被隔离了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里,二不壮头微微低了下去,神色复杂,口中低声传出了一声呢喃。
“抱歉…小王爷。”
话音刚落,他衣袖中滑落一柄匕首,被他稳稳握在手心,然后整只右手化为一道残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李寒衣的胸膛刺去。
动作利索的与街头混混不可同日而语。
而从二不壮微微鼓起的肌肉和气息来看,这赫然是一位入了潜龙的修行者。
虽然境界不高,只是四重,但在如此近距离和突然袭击之下,哪怕是潜龙高境的修行者,也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更何况面对一个普通人。
从二不壮坐上马车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李寒衣身死的结局。
虽然心有所愧,但二不壮刺向李寒衣胸膛的手依旧很稳。
但预想中匕首插入胸膛血液四溅的一幕并没有发生。
“当啷”一声,那是匕首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与此同时,二不壮只觉浑身一轻,整个人好像都在慢慢悬空。
不,就是在悬空。
李寒衣用一只手把他拎了起来。
“你…”二不壮瞪大了双眸,面露惊恐,被掐到涨红,然后便看到了李寒衣眸中冰冷无比的目光。
“我给过你们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