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才仔细看他,皮肤黝黑,骨骼还未发育完全,目测一米七五,应该还是个学生。我问他:“来这边多少年了?”
“五年了。”他说。
“如今几多岁?”
“十七。”
那一年他才十二岁,还是个小学生,也许是初中生。
他警惕地看向周边黑乎乎的树,黑得就像是影子,风一吹动就听见簌簌的声音。这儿时常会有野兽出没,虽然周边都点燃了火,但是火总有熄灭的时候,那些野兽就会趁着这个机会扑上来。
“我带你去寨子后面看看吧。”他忽而开口。
“去后面做什么?”我心里疑惑,也还是跟着他走了。另一个人似乎想开口阻止我们,可是最终还是沉默。
寨子后面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坟,每一座坟都被篱笆围住,尤其中间那一座最显眼,因为它最高,并且有木牌。篱笆把它围住,上面长满了荒草还有细长的竹条。
他跟我说:“这个她的坟。”他蹲下来,抓了一把土丢到其他的坟上,幽怨地说,“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只有一滩血水和烂肉,她的骨头被磨豆腐的石磨碾成粉末,应该是洒到了河流里。”他仰起头,吸溜了鼻子一下,“他却没有报复那些人。我们叫他去报仇,他说不要,不希望她在天之灵看到他手上有人血。”
我走近一看,木牌上刻的字已经模糊,木牌因为经年风吹日晒有些发霉,还有些发毛。地面上还有小蚂蚁。
天空忽然飘落小雨,他叫我进去避雨,拒绝了他。
“那我去拿把伞吧。”他说着便从后门进了寨子。
我蹲下,擦了擦木牌,才看清上面的字——救命恩人之墓。
原来只是救命恩人吗?可是想起那时候他在医馆的反应,不像是只对救命恩人的情感。
给我拿来雨伞的人不是刚刚的人,而是花蔓枝,他没有戴面具,直直站在我的身后。
我起身,背对着他问:“你觉得他爱她吗?”
“你说的是谁对谁?又是哪种爱?”
“房秣稹对那个女人,只是感激吗?”
“你心里有答案,又何必问我?”他说,“好了,走吧。你不是要投奔他们吗?”
我们走到寨子里面,基本上年轻人都醒了,只有老人和孩子还在睡觉。
房秣稹坐在高位,见我进去,起身走到我的面前,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心悬在嗓子眼,目光里有点可怜地看着我。他距离我还有几步的时候停了下来,声音沙哑地问:“见到了?”
他这一问,竟然在坐之人皆潸然泪下,有人甚至还转过身去,哭得不能自己;有人险些站不稳,还好扶住了身旁的人;有人看似面不改色,实际在拂袖抹泪。
“见到了。”我声音不算大,但是房子有回音,我这一句话在房间里传了三遍。
原本面不改色,拂袖抹泪的男儿郎竟然低下头,掩面痛哭。而那些本就站不稳的人好似骨头软下来,趴在地上恸哭不止。
我不能理解他们为何会做出这种反应,可是大家都这样,似乎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有个小孩子走过来,他手里抱着木雕娃娃 ,见到大家哭成一片,也跟着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跑到房秣稹的身边,后被他抱起,温柔地安慰着。
哭声和外面的落雨声杂在一起,这夜天好像黑了好久。几个人缓过来是在半柱香之后,有几个人因为哭得太伤心,不得不回去继续歇息。
孩子们和老人也都醒来了,大家都心照不宣没有提及昨夜的事情。
之前说要把人吊起来晒的小孩子跑到我的面前问:“你又来做什么?”
“我来投奔你们啊。”此言一出,众人又纷纷看向我。
“你不要你的丈夫和朋友了吗?”一个女人问。
“当然要的啊,我们不是每一天都要下去收保护费吗?那我可以趁此机会去看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