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听到夏清雨喊他哥哥，只有一个你，低着头的牛雾愣住。
缓缓抬起头，牛雾看向夏清雨，见妹妹神情淡漠疏离。
“撕毁契约的时间，就是爹死的时候，他说要保护好你，可我……”想到什么，回过神的牛雾一下子止住声。
把头扭开，牛雾不去看夏清雨，而是望向某个方向，“这事你不用管，反正爹已经死了，无论如何也不会活过来。”
他发现眼前的妹妹，和以前那个善良又胆小，总是来找他求助的性子完全不一样，像是变了一个人。
牛雾眼里闪过痛苦之色，既开心又难过，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
看到夏清雨的改变，牛雾很高兴。
他以前一直觉得，妹妹像个傻子，被打被骂都不会还口。
每次他都在旁边，不忍直视，希望她可以反抗，别那么善良。
现在，妹妹终于支棱起来了，至少她不会再被别人欺负。
这么多年，两人一直处于针锋对麦芒的对立状态。
现在突然要好好说话，牛雾突然不知道要怎么说，他双手下意识抓着衣服，眼神闪躲。
关于妹妹问的卖身的契约问题，牛雾很想告诉妹妹。
可是他又很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
爹闭眼之前，不止一次叮嘱他，一定别把事情告诉妹妹。
不然以她的性子，估计会一辈子愧疚。
压下心里的苦涩，牛雾努力控制情绪，想要露出一个笑的表情。
“他们一家人，对你很好，爹他一直担心你，现在他也能放心了。”
幸好他当时听到牛老婆子和牛谷的话，要他们给个建议，如何把夏清雨卖了换钱，他一晚上都没有睡着，一直在想办法。
差不多快天亮，他眯一会儿的功夫，梦到老爹给他说李家的事情。
他才在后面加了一把火，不然眼前的妹妹，估计真的会被那母子俩卖去青楼。
斟酌了一下措辞，牛雾才对夏清雨说道：“什么时候不重要，你只要知道那个真的卖身契约，已经不存在了，你是自由的。”
说完，牛雾转过身，背对着夏清雨，“爹死的时候，说希望你以后能嫁个好人家，安安稳稳过好一辈子。”
夏清雨听着他的话，淡淡回了一句，“嗯。”
看了下院子里的一行人，虽然都在忙着，可牛雾不用问都知道，他们都在注意着妹妹。
如果他做啥伤害她的事，估计屋里那些人，会冲出来暴打他一顿。
转过身，牛雾朝夏清雨望了许久。
他表情很是纠结，眉毛一边上一边下，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却又一直没有说话。
望着他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夏清雨沉默一瞬。
“你若不想说就算了。”
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劲，夏清雨虽然有些疑惑，却没有逼他，只留下一句，就转身朝院子走去。
从原主记忆中，夏清雨没有获得卖身契的相关信息。
她不确定卖身契和李老爷子的死亡是否存在某种联系。
原主那时候太小，听牛老婆子和周围人说，牛老爷子是在田地里干农活的时候，摔了一跤。
在牛老爷子死的那天，原主早上被牛谷打一顿后，饿着肚子去擦屁股山捡干柴，饿晕了。
直到黄昏时候，才被现在的三嫂沈青青背回来。
等她醒来，也是第二天，牛雾趴在她的床边，浑浑噩噩告诉她，爹死了。
知道牛老爷子死了，原主更加沉默，之后几乎都不开口说话。
也是从那天开始，牛雾开始和牛谷一起，时不时就来针对她。
每次表情和刚刚纠结那样，眉毛朝相反方向动。
可刚刚牛雾说，老爷子是被牛老婆子和牛大山害死的。
这两个人……
努力搜索着记忆，夏清雨袖子突然被人拉住。
夏清雨回头，就见牛雾伸手拉着她。
站在一旁的夏清雨，淡淡瞥了他一眼，“你还有事吗？”
望着夏清雨疏离神色，牛雾将内心的痛苦压下。
他将手中紧握的一个小盒子拿出，喊道：“妹妹……我……”
刚说出这句话，腹部一痛，牛雾控制不住，整个人身子弓起，猛地咳了起来。
“咳……咳……”
夏清雨见着牛雾咳出一大口鲜血，血液喷洒，大部分染在他手中拿的盒子上。
不知道他啥情况，夏清雨就见原本要说什么的牛雾，突然捂着嘴。
他一下子放开她自己的袖子，随后弯着腰，蹲在地上咳嗽。
夏清雨微微皱眉，就见牛雾背对着她，朝她摆手，“没事。”
说完，牛雾像是有什么急事似的，从地上站起来，捂着腹部直接朝村外跑。
看着人狼狈离开，夏清雨站在院子门口，朝山里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随后她将视线收回来，没有多说什么，抬步朝屋内走。
与此同时，拖着身体的牛雾，离开上星村，进入村口那片高大竹林，朝山上走去。
没走几步路，他就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摔倒在地。
牛雾手中握着的钗盒，因为惯性，从他手里飞出，掉在地上。
忍着疼痛，牛雾手脚并用的爬过去，将那钗盒拿过来。
被手心的猩红刺激到，牛雾看向染血的钗盒，他的眼眶跟着一热。
“妹妹……咳……对不起……”
顾不上身上的痛，牛雾也不去捂嘴了，用手上的衣袖用力擦盒子上的血迹。
这是妹妹以前和他聊天时，对他说的一个钗子款式，知道她喜欢的款式后，他去镇子上做工，却没有见到，就自己摸索按照她描述的，做了一个木钗子。
只是，那个木钗子，在爹下葬的那天，被他从她手里夺过来，亲手折断了。
他那时候，望着缩在角落里默默哭泣的妹妹，下定决心，等她长大，他会给她买一个同样的银钗子，他攒了好久的钱才让人制作好，打算给她当及笄礼。
牛雾记得妹妹的及笄礼是两个月之后，牛家人知道的日期是假的。
真的已经被他放在钗盒里，和发钗一起装着。
他今天过来，除了把多年的事情揭露出来以外，还有就是给妹妹送礼物。
只可惜，他似乎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他还要去山上，陪陪爹说会儿话，让他泉下有知，妹妹会过的很好，不会再被人欺负。
即便没有他，她也可以保护自己，还有李家人，都会保护好她。
而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妹妹，现在长大了，不再需要他保护，也不会再喊他哥哥了。
盒子表面被他雕刻了好些小雨滴，那些猩红血迹，有的流入盒子上的刻痕里，任凭牛雾用衣袖如何擦，也擦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