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药房将出药的载记抄录送来,顾冲很快就发现了一个疑点。
这上面载记了一年之内,宫中所有出过滋阴补阳药方的人员名单,其中开方最多的是李太医,而出药最多的居然是冯秀女。
从日期与次数上来看,这个冯秀女出药次数居然是每月一次,而且日期都在月尾。
顾冲原本是希望能查到有哪个内宦开出过此药方,结果查出来却是一个秀女出方最多。
这就有些使人费解了,秀女需要这个药方吗?
顾冲不解,但是简单,唤太医前来一问便知。
太医院设有院使一人,主责太医院。另有御医四人,医丞若干,负责宫内所有人员的救治,医疗等事。
这四位御医各司其职,按资历等级来分,有专门负责皇上与皇妃的,有专门负责皇子与公主,普通嫔妃的……
顾冲现在的等级若按太医院的规定,只能说勉强可以请动太医。
可是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
太医院巴不得顾冲多生病,好与他亲近呢。
顾冲的大名传遍全宫,李太医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日被点名亲来,心中揣着几分忐忑不安。
“你可是李太医?”
顾冲身着五爪蟒袍,当厅而坐。
低沉的声音响起,似乎蕴含着一股不易察觉到冰冷气息。冷冽的双眸微微眯着,那张轮廓分明,阴晴不定的脸庞,熠熠生辉,使人敬畏。
这气场碾压之势,犹如黑云压境,暴雨欲来,不愧为王朝权宦。
李太医顿感寒冰刺骨,似乎一丝危险韵味,正在慢慢向他袭来。
“回顾公公,下官正是。”
“李太医,请坐。”
顾冲忽然转换了笑脸,这一冷一热无缝衔接,反而更让李太医没了底气。
“多谢顾公公,下官还是先为公公把脉,待确认后再与公公说话。”
“不用,咱家没病。”
李太医皱起眉头,疑惑道:“公公无病?”
顾冲点头道:“咱家找李太医来,只是想问些事情,若不这样说,怕是会为你带来麻烦。”
李太医踌躇之际,碧迎端茶上来,轻声道:“李太医请用茶。”
“多谢。”
这杯茶稳定了李太医慌乱的心思,若是坏事,哪有上茶一说?
“李太医,咱家问你,这凤鸾宫的冯秀女,可是你医治的?”
“不错。”
“好,那她可是得了何病?”
“冯秀女体弱易寒,心烦意燥,失眠多梦,下官便为她开了一些滋阴之药。”
顾冲点点头,忽然又皱起眉头,向前探身问道:“她是何时得了这病的?”
李太医略微回忆,答道:“冯秀女这病可有些时日了,下官记得至少一年之久……不,应该更久一些,怕是有一年半了。”
“李太医,这么久了,冯秀女这病还没有治好吗?”
“按理说早就应该好了,下官为冯秀女把脉,她体内已无症状,只不过冯秀女说这些药材服用后身体适宜,便让下官继续为她开药。”
顾冲琢磨片刻,自语道:“难道这些药材会吃上瘾吗?”
李太医听去了,摇头道:“怎会,这些药材味苦难咽,谁又会吃上瘾?”
顾冲许久没有再出声,直视着李太医,似乎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既然不会上瘾,那你说为何冯秀女还要每月都喝呢?”
李太医轻轻摇头,“这个,下官也不知。”
“李太医,你是每个月都要去为冯秀女把脉吗?”
“没有,已经许久不去了。”
“许久未去?那为何冯秀女这方子,你却每月都会开出?”
李太医愣了一下,抬起衣袖轻轻擦拭着额头,低声道:“不瞒公公,以前下官确实每月都去,只是冯秀女说繁琐,唤我过去便给了少许银子,让下官开方就是。”
顾冲恍然,点点头,说道:“于是时间久了,你也不去问了,只要冯秀女差人来,你只需开方就是了。”
李太医失色点点头,站起身拱手道:“是下官失职,还请顾公公……”
顾冲摆摆手,打断李太医的话,笑道:“李太医请放心,咱家不会多事。”
“多谢顾公公。”
李太医惊魂未定,这事要是让院使知道,免不得要被一顿臭骂。再严重一些,传到皇上皇后那里,这御医自己也就当不成了。
“坐下说话。”
顾冲指指椅子,李太医又重新坐了下去。
“李太医,这冯秀女除了找你开药方,还有什么地方你觉得不对吗?”
李太医思虑过后,抬头道:“还有这药量,冯秀女乃是阴寒,每月只需半量即可,下官也曾说过,只是冯秀女执意不允,下官也没再多问。”
“哦?你的意思是说,她每月所开的量,是所需的一倍之多。”
李太医点点头,肯定答道:“正是。”
顾冲轻轻点头,好声道:“李太医请用茶。”
李太医逐渐放松下来,与顾冲说话也多了起来。
“是药三分毒,下官曾好言相劝,奈何这冯秀女不听,只怕这样服下去,早晚会坏了身子。”
“她这个月可曾开了药方?”
李太医摇摇头,“还未曾来。”
“咱家还有一事相问,就是冯秀女这个药方,可补阴寒,是否也可壮阳呢?”
李太医点头道:“不错,此方滋阴补阳。”
“那咱家再问,若是补阳,此方需多久服用一次?”
“阳刚胜于阴虚,半月为期。”
顾冲听后眯起了眼睛,缓缓点了头。
昨日刚刚来过,今日,顾冲再次来到了凤鸾宫。
“咱家见过小主。”
顾冲给凌秀女请安,凌苏儿回礼道:“顾公公不必多礼。”
颖儿站在凌苏儿身后,眼神怯怯地偷看着顾冲。
“小主,咱家今日前来,是想向您打听个事。”
凌苏儿弯眉轻蹙,柔声道:“顾公公只管问便是。”
“小主所居西侧,相隔一院内所住的是何人?”
“是冯秀女。”
“小主与她可有来往?”
凌苏儿点点头,话语惆怅,“这宫内多寂寞,无事之时,我们便互相说话。我与冯秀女又邻近,走动便多了一些。”
“那小主可知,都有什么人来找过冯秀女吗?”
“这个……”
凌苏儿努力回忆,终究还是摇摇头,“未曾见过,平日里多是她来我处,况且这里本就少有人来。”
颖儿在一旁努了努嘴,看过凌苏儿后,却是没敢发声。
“冯秀女可是体弱多病?”
“她倒是时常会煎药来吃,但是依我看来,她并非像有病的样子。”
颖儿在一旁终是忍不住,张开口道:“就是了,冯秀女那身子,比起我们小主都要好上不少呢。”
凌苏儿蹙眉轻斥:“颖儿,不懂礼数。”
顾冲笑了笑,摆手道:“无妨,小主不要将我当做外人。”
这句话给了颖儿勇气,鼓着小嘴说道:“是了,小主,顾公公若是外人,又怎会来看您。”
凌苏儿带着歉意向顾冲微笑,心中也就默许了颖儿所说。
“顾公公,奴婢倒是见过有人来找冯秀女。”
顾冲眼中一亮,连忙问道:“你见到何人来找他?”
“是一个太监。”
“是哪里的太监?”
颖儿摇头道:“这个不知,我只见到那人身着宦服。”
“多大年岁,长相可知?”
颖儿继续摇头,“我遇到过两次呢,只是每次那人都将头低下不与人直视,看不清面容。”
顾冲略有失望,如果颖儿见到过这个人,那就好找多了。
“小主,这冯秀女经常要煎药吗?”
凌苏儿看向颖儿,思忖道:“好像是每月都会煎药二至三次。”
“是两次,月中一次,月尾一次,那药材的味道飘了过来,难闻的很。”
颖儿肯定说着,顾冲知道颖儿说的一定不会错,昨日就是月中,自己离开这里时,就闻到了煎药的味道。
“对了,我想起来了……”
颖儿小眉毛一挑,好像又想起来了什么。
“那人来时,就是煎药之日。”
顾冲急忙问道:“你确定?”
颖儿果断点头,说道:“绝不会错,奴婢记得很清楚,第一次是奴婢出去,在冯秀女门前遇到了那个太监,那日冯秀女院内正在煎药。第二次便是这味道传来了院内,我便站在门前向那面望了一眼,又见到这个太监进了冯秀女院内……”
这下顾冲心中有了谱,这个一直躲在暗处的人,只怕是藏不住了。
回到敬事房,顾冲将冯秀女的身份详单提取了出来。
“冯梅燕,中州天奉郡嵋县人,淳安初年入宫,时十八岁,其父冯祚林……”
“碧迎,过来。”
顾冲将验身名录摆在书桌上,把碧迎唤来,对她说道:“将这里凡是天奉郡嵋县的人,都帮我找出来……”
半个时辰过后,碧迎将查到的人员名单放在了顾冲眼前。
顾冲有一种直觉,这个人一定是内宦,不然是不会需要补药来补身子的。
找到这个人很简单,只需要在冯秀女煎药之日去守着就是了。但是时间来不及,眼看着就要到新岁,一定要在新岁之前,将这个隐患除掉。
这份名单上共有十六人,顾冲简单看了一下,其中有一个还是自己敬事房的人,郑伟。
顾冲之所以要找与冯秀女同乡之人,是因为他断定这个人与冯秀女不是在宫中认识的,而是很早以前就认识,否则不可能半年时间两人就苟且到一起。
“唤王肆保来。”
顾冲将名单递给了王肆保,神色极其严肃,“带人去为这些人验身,给我仔细的验,咱家就在这里等着你。”
王肆保预感到了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接过名单,立即道:“是,属下即刻去办。”
时间一点点过去,顾冲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那里。
他知道,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一个时辰过后,王肆保赶了回来,脸上极不自然,喏喏道:“顾公公,出事了。”
顾冲挑眼看向他,轻笑一声,“是不是有人未曾验净?”
王肆保惊恐道:“不错,原来顾公公早就知道。”
“是谁?”
“是……是咱们敬事房的郑伟。”
“他人在何处?”
“属下将他留在了屋内,顾公公,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顾冲点点头,王肆保低声道:“这件事情若传出去,恐怕会对公公不利,依属下之见,还是将他送去御净房……”
王肆保的意思顾冲懂,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郑伟彻底净身,否则传扬出去,敬事房的太监都没有验净,岂不丢死人了。
“王掌事,这件事情我自会处理,你将郑伟带来见我。”
“是,属下遵命。”
王肆保出去不久,就带着一人来到了顾冲房内。
顾冲打眼一看,这人三十出头年岁,长得文质彬彬,方方脸,浓眉大眼,倒是很耐看。
郑伟进到屋内,“扑通”就跪在了厅内。
“顾公公饶命,奴才知错了,奴才这就去净身,还请顾公公开恩,饶了奴才吧。”
顾冲探身看向郑伟,嗤笑了一下,指了指他的裤裆,“你把裤子脱了,给咱家看看。”
“顾公公……“
郑伟眼神之中带着乞求,他还存有幻想,舍二弟保大哥。
“咱家说话你没有听到吗?”
顾冲沉了身音,王肆保在一旁低喝道:“还不快脱!”
郑伟无奈,缓缓起身,解开了裤带……
顾冲一看,好家伙,这家伙的命根虽不及常人大小,却也长出来两寸有余,这哪里是未验净,简直跟没割一样。
“顾公公,郑伟毕竟是咱们的人,请您网开一面,饶了他吧。”
王肆保还想保住郑伟,可他却不知,郑伟所做的那些难以说出口的事情。
“行了,王掌事,你去门外守着,任何人不得进来,咱家与他好好聊聊。”
王肆保点头答应,走时还看了一眼郑伟。
屋内只剩下顾冲与郑伟,郑伟再次跪了下去。
“顾公公,奴才跟了崔执事十余年,如今又在公公身边两年有余,求您饶了奴才吧。”
“闭嘴!你还有脸提起崔执事。”
顾冲一声沉喝,吓得郑伟浑身一抖,惊恐地望向顾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