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文生看了欧川一眼。
欧川备好纸笔，在边上记录。
戚继宗在京营之中，拿到的名单，乃是京营和晋商勾结的证据，但李卫口述的晋商背后的京中勋贵以及高管之类的后台，也只是李卫的一面之词。
虽然知道这些人的确是有参与其中。
但要说拿出实打实的证据，还是得通过晋商这边拿出证据。
这边的纪富明却突然变脸，对着韩文生厉声大喝。
“韩府尹，别在这边给我装模作样了！”
“都是些什么人，你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为何要来为难我一个小小的商人？！”
“这京城之中这么多人都在做这件事，你京兆府为何抓着我不放？！”
纪富明顿了一下，看着周围被自己震住的众人，内心得意，开口威胁。
“我敢说，你敢将这些人全部抓进来吗？！”
“你若是敢，那我纪富明，还真的要敬你是一条汉子！”
韩文生也不恼，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纪富明发疯。
直到纪富明稍微平静了下来，韩文生这才开口。
“名单本官已经收到了，需要你将这些人和你们合作的细节和来龙去脉，以及交易证据，或者是账本提供出来。本官收集证据之后，自会开始追查。”
韩文生刚说完，纪富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开口大笑起来。
他捂着肚子，笑到满脸通红，眼角渗出点点泪珠。
随后，他慢慢收敛，好笑地看着韩文生，语气森然。
“没想到，李卫竟然把所有的事情全部都交代了。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
随即，他冷声开口。
“既然你韩文生已经有了名单，为何不前去，将那些京中勋贵，朝廷高官全部都抓起来？！”
“且不说那些京中勋贵，就说那些朝廷高官，哪个不是老狐狸？一个个的穿的人模狗样，哪一个背地里没有啃那人血馒头？”
“大周满朝文武，又有哪个是真的干干净净的呢？！”
说到这里，纪富明又不怀好意地冷声开口。
“且不说大周这边了，就算南凉王在南凉的那一亩三分地，也不可能全部是清廉的。”
“在这个世道，想要出淤泥而不染，本就是一句玩笑话罢了。”
“韩文生，别以为你是从南凉王手中出来的，就能在这京城的官场为所欲为。你以为你在为南凉王卖命，在为天下百姓，苍生做事，实际上只不过是朝堂斗争中的一枚棋子罢了。早晚有一天，在权衡利弊之下，你也会成为南凉王手中的牺牲品！”
韩文生面无表情地听着纪富明的一番攻心之语，内心暗笑。
别人他韩文生是不清楚，但要说到陈云……
为了京营的几名将士，他都可以冒着和太子翻脸的风险，和太子撕破脸皮，王爷心中，那是真有追求的，和大周这些庸俗的人怎可相提并论。
但区区一介商贾，又怎么会在被拘的情况下，丝毫不慌张，反而振振有词，反过头来指责当朝命官。
都身陷囹圄了，还有心情在这里和自己斗智斗勇呢。
不应该马上认罪，争取宽大处理么。
这不得不让韩文生怀疑，此人背后肯定有所依仗。
所以，这个纪富明所言，就是晋商背后，那些京城勋贵，朝廷命官想要警告自己的话么？
韩文生看了下牢房四周。
关押纪富明的牢房虽不深入，但靠着街道。现在虽然已经入夜，但还是能听见街道上偶尔传来的声音。
这稍一观察，便发现，这大牢的高窗之外，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晃动。
看来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这纪富明被抓，是要来当做他们的传声筒，来此警告自己，不要多管闲事的。
此时欧川正疑惑，为何韩文生停下不说话，顺着韩文生的视线，看到窗外的场景，欧川面色一变，就要下令叫人外出捉拿。
韩文生抬手一拦，将欧川拦下。
“纪富明，你若是那些人的传话筒，那本官也好好跟你这个传话筒说说，本官的想法。”
“本官做这府尹，不是为了名声，权力，更加不是为了钱财。为的，只是身为大周子民，心中的那一点良知。”
“正因为本官志向，与南凉王的伟大抱负侥幸相合，所以，我等追随南凉王，为的就是一个问心无愧。”
“你也不必装出这副可怜模样来，与你们相比，被你们剥削致死，吃不饱穿不暖冻死街头的大周百姓更可怜！”
“既然陛下要查案，王爷接下此事，那本官便要身先士卒。若你知错能改，配合查案，未免没有活路。若是你执迷不悟，死到临头还在为那些人鞍前马后，隐瞒真相，殊死抵抗……”
“别说你们晋商之流了，就算是你们背后的皇家勋贵，朝廷高官，胆敢包庇此事，瞒天过海，都要被清算一番！”
“别怪本官没有提前知会你们！”
韩文生讲到最后，已经是双眼通红，怒意爆发。他几乎是咬牙切齿，把最后一句话喊了出来。
这句话一出，直接震得在场众人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
靠近京兆府牢房的街道上，两个人鬼鬼祟祟地从树丛中摸了出来。四处看了一眼，又隐入夜色之中。
……
一处高门大院的庭院中。
与往日的清幽不同，这方宽阔的庭院中，借着皎洁的月色，湖心一座亭子中，坐落着好几个身影。
他们静静地坐着，所有人不发一语，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一名身形有些佝偻的老者摸了摸胡须，眼中精光一闪。
“方才那韩文生没有赴宴，却也是在意料之中。南凉王一派向来特立独行，软硬不吃，装的高高在上，实际上就是一群食古不化的迂腐之辈！”
对面一名身穿华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呵呵一笑。
“大家先别急。按那韩文生的性子，没赴宴也是正常。接下来，就要看纪富明的表现了。”
华服男子顿了顿。
“按理说，这韩文生若是识相一点，就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好好斟酌衡量一番。到时候我等再上门笼络一番，此事必定无虞。”
“方才派出去的探子这个点，也该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名黑衣人从不远处飞奔而来。
“大人，韩文生油盐不进，食古不化，诸位还是做好准备吧！”
众人闻言面色一变。